待出了城,064突然反应过来:【你知道《牡丹亭》?】
调戏程统领的时候那个词顺口得不像是在它词库里读台本的样子。
朱挽宁玩着立体纸扇,扇尖涂着红蓝的染料,漂亮得不像个玩物,玩得专心致志,像是没听到。
白绫悄然从袖子里钻出来,一圈一圈在她手腕上缠着,布料摩挲间带起微微的痒意,朱挽宁一把摁住头,托着下巴思考,【要不给你染个绿的?】
白绫一僵,立刻从她手中退回去。
064重新在精神空间里蹦了蹦,有点委屈。
朱挽宁继续玩扇子,荀郦在外叩了叩车窗,“殿下,廖将军的副官来了,说是人已经控制住了,问询您的意见,什么时候发作。”
朱挽宁啪地合上扇子,用扇子抵着窗沿抬起,对荀郦道:“叫他们看好了,没我的命令不许擅动。”
荀郦抬眼,“殿下不直接让人拿住?”
朱挽宁拿扇子敲着窗沿,带着些微的笑意,“直接拿住岂不太过粗鲁,我们要做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孩子。”
荀郦若有所思,司徒跃然带着一千锦衣卫驻扎在外,陪都城内但凡跑出去一个姓柳的都是在看不起锦衣卫的能力。
所以公主讲礼貌,讲的是400米大刀放头上,微笑看着你先跑300米。
青年官员点点头,领会上意,回身去回话。
朱挽宁叹了口气,翻着自己的任务列表,目光落在那个调查任务上,一时有些失神。
高絮落水的真相,或许闻人棠会知道。
她玩游戏时喜欢抽丝剥茧地找线索,但是陪都耽误了太久,她心底烦躁起来,已经没了耐性做一个任劳任怨的玩家跑前跑后找线索。
这种感觉很不好,为了不影响到晚上谈判时的状态,朱挽宁意识一沉,进了训练场。
骑马绕着靶场跑了十几圈,手中轻弓连射数次,最后她干脆换了把弩,将智能投影的靶子射满方勒起马头,轻喘着丢下弩箭。
大腿内侧因为坏习惯姿势不当火辣辣地疼,她下了马干脆躺下,望着训练场虚假的天空。
064挪了钱从生活商店换了药膏出来,默默地给她抹药。
朱挽宁敏感地动了一下,也任由它去了。
药膏清凉凉的,朱挽宁把所有事情从脑子里过了一遍,幽幽道:【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事?】
064僵了一下,小球蹦蹦跳跳走到半空中。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朱挽宁没说话。
她伸手抓向天空,虚握掌心,那种被她极力压制的空虚感再一次冒了出来,一时间竟然对自己正要做的事有了茫然。
064察觉了她内心的波动,只是它既不知道宿主心中波澜从何而起,又不知该如何开解。
人的情绪很复杂,是人工智能永远无法破解的谜题。
神帛堂在迁都之后就和留京供应机房一起渐渐没落了,织造局历经几代大监掌权,早已成了说一不二的地方,到了今日,神帛堂甚至被迁到城外,只留几个老黄门守着。
冯庆祥披着大氅,身后跟着一群人,细皮嫩肉的小戏子见不着,全是魁梧大汉,甚至有几个皮肤黢黑的昆仑奴。暗处里还有不少锦衣卫。
没一人吭声,全是肃然。
那双细长的眼睛抬头望着愈渐阴沉的天色,冯庆祥忽然明白了对方为什么要定这样一个时间点。
城门落锁。
灯火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冯庆祥面前是一盏镶了金边和蓝宝石的纸灯,上面还有留香的气孔,只是神帛堂太过破败,周围的灯笼不足,待他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时,某人已经兴致大发地在他面前连射一排。
周围人瞬间警戒,冯庆祥抬手止住骚动,向着箭的来路看去。
嗯,杭州的信里倒是说了,这位公主酷爱上房揭瓦。
郭老爷子看着是个老古板,长孙也是一身书墨味儿,只是除此之外,郭锦瑞眼光倒是不错,见了她便着人送礼上来。这衣服上领莹白如月,下裳远看是如墨玄色,细看却是一种浓深到极致的藏蓝,用金箔嵌成大片不规则的纹路将上下身连成和谐的一片。
这样式同大黎流行的宽松样式完全不同,上身劲瘦,贴合着身材的曲线,小朱同学一见就特别喜欢,当即便换上来显摆了。
收了弓,丢给一旁的程炳,朱挽宁盘腿在屋檐上坐下,托腮笑眯眯道:“久仰大名啊,冯大监。”
冯庆祥无需再确认什么,只见了一面,便垂头拱手行礼,“微臣问公主殿下安。”
她手中玩着一支箭,转笔的动作将金属的箭簇玩出来弧形的闪光。
“废话就不多说了,我今日寻你来,是想和你谈一桩生意的。”
冯庆祥仰着头,这姿势其实并不舒服,他放柔了声音,“上头冷,殿下何不进来详谈?”
朱挽宁微仰头,“别管,我不冷。”
她又不傻,程炳点出来的埋伏就半个包围圈了,在高处她才有优势,再说这种强迫人抬头看她说话的恶趣味也是秦鹿公主一贯的坏脾气。
冯庆祥容色微僵,生硬地转了话题,“殿下想要什么,微臣自当双手奉上,何来生意一说?”
程炳站在风口挡着风,他其实不赞成,不赞成跟阉党合作,不赞成以公主之尊涉商贾之事,不赞成......穿得这么薄过来吹冷风。
但是他自知自己的不赞成没什么用,所以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默默守在她身侧。
朱挽宁说:“我这里有一批机器的图纸,可以改进织布的效率,不过我不想放在织造局。”
冯庆祥爽快道:“殿下自便即可,微臣定鼎力相助。”
朱挽宁笑,“我知道大监是个爽快人,只是我要的并不是大监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冯庆祥嘴角放平,面容上那点堪称和善的表情立刻就收了。
朱挽宁慢悠悠道:“我想做个布庄,自然要先考察考察环境,冯大监,你猜,我在成衣店里发现了什么?”
冯庆祥牵了牵嘴角,“殿下说笑了,陪都是旧都,哪比得上京城繁华,您从京城来玩,这儿也就那几片鱼鳞好瞧了,有什么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