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文书员宣读了允许进入武试的名单,名次不分先后,程炳、陈大牛和朱挽宁披着的壳子顾小茶都在名单当中。
这让两人都松了口气。
程炳虽然毒舌又洁癖,到底还是在文书念到顾小茶和陈大牛时放松了背脊。
回宿舍后,朱小妞和陈大牛两个“学渣”正在庆幸策论好歹是过了,程炳翻了翻包袱,拿出两个小盒子一人一边丢了过来。
都是要参加武举的,这点反应还是有的,朱挽宁接住抛给自己的那个盒子,暗自惊讶地看了一眼陈大牛。
她大牛哥这反应速度,真不像脸上那么憨厚啊。
两人拧开盖子,里面居然是莹润的膏体。
陈大牛抹不开脸,他还是跟程炳有点互相看不惯,朱挽宁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捧着盒子直接就问了:“程大哥,这是个啥?”
程炳还是冷着脸,没什么表情道:“校场的护指质量不太好,手指感觉不舒服就抹点这个,恢复得快。”
射箭时箭头旋转离弓会产生巨大的动量,这动量将弓箭推出去的同时也会施加在弓弦上,若不加防护直接接触弓弦,强大的能量会对手指造成严重的损伤。
每个进入京畿大营的人都要进行搜身,自己的护指是绝对带不进来的,若是在步射阶段不小心伤了手指,骑射基本就没什么指望了。
程炳的这罐药膏,也算是恰到好处了。
陈大牛别扭地道谢,朱小妞则是先召唤064分析过成分,才笑眯眯地收起盒子凑过去讨人嫌,“想不到程大哥看着这么高冷,实际这么善良,之前是小弟误会你了,给程大哥陪个不是。”
程炳冷淡扫她一眼,“你若真心感激,就离我远点。”
他可还没忘顾小茶同学第一天来时那风尘仆仆满身是灰的样子,她还乱丢垃圾!
朱挽宁半点自觉都没有,不仅没远离,还狗腿地凑近了些,“别呀程大哥,小弟看你衣食普通,却能随手拿出这种好东西送人,想必程大哥定然来历不凡,小弟我心生仰慕,想跟大哥多套套近乎,拿点好处,程大哥一定会慷慨大方地不介意对吧!”
程炳很是无语,见过套近乎的,没见过这么直白地套近乎的,他定定地看了朱小妞一会儿,忽然笑了,自言自语似地说道:“......明明都是差不多大,你的脸皮是长到这人面上去了么?”
朱挽宁也是嘴角一抽,“你说我脸皮厚我听见了!”
程炳斜她一眼,自顾自回了案前,继续摆弄他的书。
陈大牛自己一个人想了半天,不知道想通了什么,豁然开朗地走过来,一巴掌拍在朱小妞单薄的背上,一巴掌拍在程炳瘦削的肩头,大笑着说道:“之前是我狭隘了,程小弟竟是如此面冷心热的好心肠!小茶兄弟也是个好人,不如我们三人今日结拜为异姓兄弟如何!”
朱挽宁:“......”异姓兄弟做不了,异性兄弟不知道行不行。
程炳:“......”这人果然还是个傻子吧,他不待见他们还看不出来!
两个人陷入了短暂的失语,程炳直白,瞪了一眼朱挽宁又扭头去看他的书。
朱挽宁莫名被瞪更无语了,她干脆侧着身子往程炳的桌子上一坐,假装没看见某人瞬间黑成锅底的脸色,好奇地问陈大牛,“大牛哥,你从哪看的是好人就要结拜兄弟的?”
没人捧场,陈大牛也不尴尬,笑呵呵地说:“我进京路上听那些茶馆里的老头子说的,什么英雄好汉,异姓兄弟的,我觉得小茶兄弟你人很好,程小弟也是,这不就是人家说的兄弟吗!”
她“害”了一声,正要解释,064的声音先一步在高频通道里响起来:【宿主,女主有难。】
朱挽宁带笑的面容一怔,眼神慢慢沉了下来。
......
今年春寒退得晚,入了夏反倒热得不行,对于京城的人们来说,就像是一下子从冬天跳到了夏天。
然而这几日的天阴沉得厉害,空气燥热,明明看不到毒辣的阳光,却也叫人涔涔一身汗。
乌云翻涌成团,水汽不停地蒸腾,温度达到顶点那刻,这场雨终于轰隆隆地下了起来。
琴鹤江南,二楼临窗处。
木质的窗半掩着,窗棂上巧妙的设计让雨水顺着轨迹向外流动,屋内镇着冰盆,凉爽得紧。
窗边坐着一个青年,与时下士人素雅衣品不同,他穿一袭锦葵色的织金圆领,银青云肩上绣着星辰暗纹,探出去握住白瓷酒杯的那只手是冷白色,随着他举杯的动作,那张如玉般精雕细琢的脸勾出几分玩味的笑。
这样极致的撞色对身材要求很高,然而此人仅在腰间横束一条玉带,懒散地斜倚进身后软榻,便是一副慵懒美人图。
他身前站着两个姑娘,一个容貌绝色却神情憔悴,身上的衣裙贵气端庄,另一个面容美艳,穿一身简单的纯色长裙,低垂眉眼,叫人看不清神色。
青年望着窗外的雨,把玩着酒杯,眼神游移缥缈间,忽然想起什么,低笑一声,“......我竟不知,还有人敢打这里的主意。”
朝露心神一颤,想了很久,鼓足了勇气开口:“公子,阿娘她......怎么样了?”
青年瞥她一眼,“白妈妈老了,也该歇歇了。”
朝露瞪大眼睛,不自觉将指甲掐入掌心。
百姓间讳称死也会说老,她摸不清公子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白娘娘应当是不会回来了。
可她前半生全部的依靠便是白娘娘对她的照顾,如今白娘娘不会回来,她要怎么办?琴鹤江南要怎么办?
青年似乎想起了什么趣事,扬手将杯子从窗户丢了出去,听到那声如玉溅般的瓷碎之声后,这才满意地回过头,看向另一个沉默的少女,“淮橘,你不打算问问吗?”
淮橘思索片刻,说道:“琴鹤江南目前能接客的姑娘共27人,每人各配有一个粗使丫鬟,还在训练中的姑娘共15人,外院打手二十人,再加上负责浆洗、做饭的仆妇7人,加上每个姑娘添衣抹粉的额外支出,每天开销在百两银子以上。由于近十天白娘娘不在缺少主事,账面已经亏空上千两。”
朝露讶异得看了她一眼,这些核心的账房数据她怎么会知道?
淮橘蹲身行了一礼,“公子,若没有解决办法,再这样下去,琴鹤江南迟早要关门。”
青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那按你的意思呢?”
淮橘摇头,:“奴家愚钝,没有应对之策。”
青年笑了。
他往窗外灰沉沉的雨幕一指,用一种奇异的语调说:“别急,你看,马上就有人来送银子了。”
淮橘和朝露同时看过去,茫茫雨幕之中,除了行色匆匆的路人,什么也没有。
可青年就像是透过那虚空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脸上的笑意自始至终都没有半分削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