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位置,许弈打开地图看了一眼,随口跟陈玉林说了位置。
电话始终都没挂。
蒋安宁估计以为他这边挂了,忽略了手机。
许弈能很清楚听到一些不同的声音,脑海中亦有场景串联。
地下室里,她很努力的想爬起来。抑不住的疼痛声,似身体在控制嗓子做出的反应。
许弈手指无声敲了敲腿部。
他咋也想不到曾红极一时,全国皆知的蒋安宁会过的这么惨,住的地方是四环外的地下室。
许弈给她算过一笔账。
辉天再霸王条款,她那段时间至少可以赚一两千万。亲生父母可能抢走了她一部分,剩下是赔偿违约?行业竞争协议约束?
想的七七八八,许弈摁下挂断,很容易找到了当初她被城管收摊的那个视频。
那会的她在哭,现在的她也是在哭。
许弈稍感心情堆积,下滑,浏览着由她口述,他帮忙写的那篇文章【我是蒋安宁】。
记事儿起就在孤儿院生活,十四五岁步入社会,从免费帮人干活混口饭吃到每月拿三百块钱的工资,涨到五百,六百,买了自己的小摊。
她命运的齿轮就在那个晚上开始转动的,逐步爆火,签约。没多久,亲生父母找上了门,为要钱赖在公司门口闹事,流量的反噬刚刚开始。
接着被迫发文背刺他,两人明明有微信,所有聊天记录都在,她从头到尾没联系过他任何一次。直到被聊天记录锤死,再度遭遇更大规模的反噬。
许弈最后接到她那个电话,能听出来她是真的想从楼上跳下去。恰好当时亚诗传媒需要找个突破点去把辉天传媒的底裤扒掉,找了大批的记者,群众前去围观,闹大。
蒋安宁因此没能跳下去,被警方带走了。再往后,许弈只知她黑料少了很多,针对她的戾气也少了很多,再没过多关注。
到发的位置附近,天色已暗了下来。
许弈拨通电话的同时,戴上口罩,带陈玉林沿着入口并不怎么干净的楼梯走了下去。走廊很长,灯光昏黄,刚转弯,一股怪异的味道隔着口罩都能嗅到。
逼仄的空间,抬眼看,像一条长长的隧道。
许弈又转了两个弯,才找到了蒋安宁住处。可能知道他要来,门没锁,他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房间有十几个平米,一张床,两张桌子。一张是化妆桌,另一张放着直播的各种设备,后方还围着幕布,是为了遮挡整个空间用的。
蒋安宁坐在床上,小小的瓜子脸,眼睛大的传神,带着眼泪刚干涸的红润。
许弈看她努力想站起来,摆手示意不用。
“哪不舒服?”
蒋安宁不敢看他,视线躲闪着:“不碍事。”
许弈见她说话间撑着床笨拙起身,上前抓住了她胳膊。陪着走出几步,随口说道:“先送你去医院,你这看着有点严重。”
蒋安宁忙道:“不用,我今天刚从医院回来,大夫说没事。可能是扭到了腰,或者受寒……等会就不疼了。”
许弈没说别的,他能看懂她为仅剩下尊严在挣扎的执拗。
他有过这经历,因为身体不适被老师听说。老师组织几个班干部代表班级想来家里看他,许弈那会也是坚决不说住址,不愿意见他们。
带着劲儿把蒋安宁扶出房间,陈玉林确定她有钥匙,帮着锁门。
走到楼梯前,看她实在没能力上楼,许弈随手把人抱了起来。
轻飘飘的重量,最多八十来斤。
蒋安宁无措,浑身僵硬,手也不知该放到哪。
她茫然的看了眼他被口罩包裹着的下巴,身体稍稍松弛了些。她以前相信人总是有运气存在的,最机械枯燥的日子里碰到了那么有趣的人。
像是灰姑娘的开局。
只现实很快就告诉她,王子的另一半是谁都有可能,就不可能是灰姑娘。无论是来医院找他吵架的那个趾高气扬的于思媛,还是笑起来像仙女一样的蒋清雨,都让她没勇气继续做这种梦。
脚落实地,许弈陪她慢慢走动着,在最近的一家小饭店找了个包厢。
入座点菜后许弈把口罩取了下来:“你是不是跟人签过竞业协议?”
“对。”
“所以你冒充你自己,躲躲藏藏的靠着直播生活?”
蒋安宁手颤着给他倒水:“我身体这一阵子总疼,做不了其它工作了……”
许弈:“你解约还有之前签的协议拿来我看一眼。”
接过蒋安宁手机,他看了一会儿:“问题不大,你先把自己养好,查清楚病因。我有个公司缺个像你这种有一定影响力的人,你过来帮我,违约的事我给你解决。”
“可我什么都不会。”
“会吃饭么?”
蒋安宁被问的愣住。
许弈笑道:“会吃饭就成,暂时别住这了。我等会让老陈带你搬家,去公司员工宿舍先住着。”他在服务员诧异的注视中接过餐盘放好,把筷子递给蒋安宁:“你真是我碰到过最废的一个,一手天牌,被你打的连医院看病都不敢去。长这么漂亮,随随便便交个男朋友至少有个人能照顾你,你爸妈也不管你啊?”
蒋安宁勉强陪笑:“他们在我这要不到钱后就彻底翻脸了,我也不想跟他们有联系。”
许弈:“先吃点东西,才好有力气卖惨。”
蒋安宁视线低垂,眼泪滴滴答答往下坠。
许弈没去安慰,等她哭完才道:“人不能太孤独,一孤独就肯定会消极,思想往低处走。改天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我公司的副总经理,你俩肯定有共同话题。”
蒋安宁不作声:“许弈哥,你怎么还敢帮我,我能帮你做什么?”
“暂时不做事,先接受着培训。过段时间想把一些事交给你负责,你也别学法律了,科班出身都难熬,何况你这种半路出家的,眼下多了解点跟行业相关的知识。你只管努力跟把身体养好,其它的都不用你去考虑。”
看她依旧不说话,许弈补充道:“你想法得变一变,碰到贵人不说想着怎么去讨好,基本的礼貌得有。既然在这个社会上生活着,该功利之时就要去功利的考虑问题。硬的跟块石头一样,就离变成石头不远了。你把头抬起来说,暂时得多少钱能解决你眼下的困扰,能平常心的去工作和生活。”
“我有钱……”
许弈打断:“有钱先把当初欠我的五千还给我,你第一笔签约费是两百多万,答应给我一半,我是要了你十万。所以你一共要补给我一百二十六万,给你抹个零,转我一百二十万清账。”
“又哑巴了?你不有钱嘛!哭有什么用?你爸妈都拿你当外人,你哪来自信认为哭一哭,别人就能把这债务给你免掉。你现在就两条路,要么把钱给我,要么给我补个欠条去我那里打工还债去!”
许弈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我就不跟你在这浪费时间了,好好考虑清楚,我回市区前给我个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