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弈回到医院之时于思媛像是睡着了。
缠着纱布的手腕垂落着,呼吸均匀。
他看着对方,有种油然而起的平静感。
她这段时间无论是气质还是外形上都有变化。肌肤惨白,面颊瘦的颚骨明显,气质暗沉沉的让人看了不舒服。
许弈观察的随意,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
明明曾捧在手心里的珍宝,如今破碎了,竟没有去太过惋惜。
就如他跟于思媛形容的那般。
两人的过去就是一部让他毫无代入感的电影。
年轻的他把自己封闭在世界里,选择性疏忽外界的一切。年轻的她风风火火,强行把他牵引了出去。
“你去找蒋清雨了?”
于思媛道。
许弈:“你没睡啊。”
“我男人出去偷情,我得多大心才能睡着。你一进来,身上全是她的味道。”
她补充道:“虽然在你心里我不是你女人了,可在我这,你永远是我老公。我相信你总会回到我身边,靠这种相信去获得生活的勇气。”
许弈看她精神状态不错,回陪护床随意拿被子盖住,关灯。
“你妈出观察室没?”
“还没有,但已经没问题了。她人狭隘,受不得气。与其说是担心我才犯病,不如说是被你气的,越想越过不去,非要让医护帮她报警。”
许弈:“她这种性格活不久的,容易自个给自个提前气死。”
于思媛:“你说话不要在我底线上蹦迪了行吗?她再不行也是我妈。”
许弈:“你全家人最大的缺陷就是听不进实话。”
于思媛翻身,隔着昏暗的环境注视着他:“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许弈,我真的配不上你,人格配不上,我太阴暗了……”
“不用检讨,过去的事错对都不重要。”
于思媛:“你真的说忘就忘?”
“当然不会忘,都记着呢,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你因为我跟人吵的第一场架,你捧着我的脸满眼有光的说……我那些年生活中光芒很少,你撕开了最大的一个口子,让光来的更多。”
于思媛:“如果别人像我一样靠近你,你也会结婚么?”
“会啊,喜欢并沉溺那种暖洋洋的感受。十年间,我记着别人帮助过我的一点一滴,一件礼物,一次关心,甚至一个简单的笑容……怎会有办法抗拒那么个人每天陪着我,缠着我,护着我……”
于思媛自嘲:“你这意思,跟我结婚是在报恩。”
“也可以这么说。我不想结婚,你想结婚就跟你结了。我不喜欢你父母,你想跟她们一块住,我也住下了。我理想是成为一个画家,艺术家,跟着你进了生意场。我受不了你慢慢扭曲的性格,还是会竭尽全力的关心你,照顾你……差不多就像报恩一样,感觉恩怨两清,婚姻自也没必要持续下去。”
于思媛:“世上怎有你这种人。”
“我这种人很多,你这种人反而很少。”
于思媛扯出点笑:“你这些话让我听的盖几层被子都觉得冷。”
许弈:“我爸妈说他们认识不到两个月就走到了一起,偷领了结婚证,好了一辈子,互相关怀了一辈子,彼此都离不开。我想咱们认识了两年多,也一定可以顺顺利利的走完一生……事实是,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无论怎么都融合不到一块去。”
“我的行为处事你看不上,你的为人性格我反感。你可以肆无忌惮的发脾气,发泄。我的处境让我在你家连句重话都没法说,你全家都是一点就着,容不得半点旁人之言……所以你才会潜意识要驯化我,不露痕迹的pua,软硬兼施,拿话术给我洗脑……”
“可无论你怎么信誓旦旦,道理十足,我没办法认同的还是认同不了。我班主任陈劲山尿毒症要用钱,你的态度让我第一次对你这个人产生了恶心感,抹除不掉的恶心。因为你不是没钱,你半个月前为了面子刚拿出三百万给你那个烂泥一样的表哥填了赌债!你的面子都比我恩师的命重要。”
于思媛不抬杠,也不生气。
她为人是挺恶心的。
那次许弈足足一个多月没理她,自此开始了分床,分房,婚姻进入另一个阶段。
许弈:“好和坏都是个过程,十九岁跟二十五岁也完全不同。该过去的一定会过去,再多遗憾也注定回不去。”
他平静着继续:“我明天就跟蒋清雨订婚了,我很喜欢她,发自肺腑的想跟她一起生活,憧憬未来。我最初觉得配不上这么美好的人,怕自己辱没了她。可真正下定决心去接触相处之时才发现,她或许会因我的存在变的更快乐,开心……从来没跟人说过,我这人成熟很早,十一岁我就想天天跟她在一块……”
于思媛心绞:“你一定要这么残忍的在这种时候跟我说这些!”
“我不希望你再打扰我,打扰她。因为如果蒋清雨是你,大概五六年前,你爸就该进去了,几个月前你也会进去。媛媛,人虽然不可能同样高尚,至少不能卑劣的太明显。你很清楚她没有介入你婚姻,没有抢你的人,你只不过是妒忌她,敌视她而已。她说她也妒忌你,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可她什么都没对你做过!”
于思媛声音轻颤:“能不能别说了!”
许弈:“不说就没机会了,因为以后咱俩几乎不会再有什么交集和沟通。好好活着吧,你出事你妈扛不住,等你爸从牢里白发苍苍的出来,同样会被孤独吞噬。”
于思媛激动:“你半条活路都不给我留,把我名声糟蹋殆尽。所有人都知道我有病,是个笑柄,笑话,我怎么好好的活着!!”
“人只有自己不放过自己,不存在别人不放过。没人会那么闲,永远关注你的一切。我姐说的,往前走嘛,走着走着一回头,很多事跟很多人都会变成笑话。再说你现在拥有的仍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账号一百五十多万的铁粉,黑粉,你这么擅长利用,生活绝对不是问题。”
于思媛慢慢沉默下去,思维被抽离了空荡荡的大脑。
舍不得,留不住,挽不回,甚至,死不了。
各种负面情绪碰撞间,她死死压住了自己心口,用以控制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