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d-4号这边在耳机里和关译心说完了之后，扭头就看向了柳茗，近似于复述了一遍话语一样，好奇地开口问道：“对于疑似是‘巴别塔’邪教团伙的狂信徒拿到了你们尚在实验阶段的新产品样品这件事——”
    听sad-4号把话说到这里，柳茗脸上的神色已经有些微微的变了。
    下一瞬，她便听到sad-4号继续说道：“对于‘生命序列’公司来说，样品失窃这种事情，应该并不只是样品本身的问题吧？这可是对‘生命序列’公司的挑衅啊，还是说——”
    sad-4号的电子合成音愣是故意拖了个长音。
    到了这个时候，就连对这个赛博朋克世界的那些垄断公司不够了解的关译心，也隐约听出了一些其它的言外之意。
    sad-4号简直是兴致勃勃地开口询问道：“——还是说，‘生命序列’的新产品研发部门，没有把样品失窃这件事，如实地往上级汇报？毕竟按照你的说法，当时偷窃者就已经抓到了，样品也都找回来了，在这种情况下，圣水里还有你们新品样品的成分，就很不合理嘛！”
    柳茗面色一肃，再无刚刚甚至有几分低姿态的谦让和温柔，而是立即盯着sad-4号沉声道：“sad-4号，请立刻停下你对‘生命序列’无端的猜测和指责！”
    sad-4号的反应就很干脆了，直接撂下一句道：“我已经说完了！”
    这个超级人工智能如今的态度，简直和耍赖也没什么区别。
    关译心看得简直是啧啧称奇。
    她瞄了眼柳茗的表情，悄悄地和sad-4号发消息：“她看起来好生气、好生气的样子。”
    sad-4号：“毕竟她可是徐不温的助理。”
    而sad-4号刚刚对“生命序列”公司研发部门的质疑，基本就是在怼徐不温了，这话要是从调查部传出去，公司负责人徐不非会怎么看自己的堂弟徐不温不好说。
    但是，和徐不非存在内部竞争的其它人，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把柄。
    只不过，他们不会把这件事放在明面上打压徐不温，而是会把外面的风言风语控制好，转而向董事会表示，徐不温能力不行，竟然能够让这种影响公司平稳形象的信息外传。
    关译心：“明明都只是猜测，没有证据呀！”
    sad-4号：“噢，他们公司内部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时候，最不需要的就是证据，只要留下对方是个废物的印象，让对方好好休息别碍事就行了。”
    说着，sad-4号仿佛想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东西，悄悄地和关译心告诉道：“虽然他们公司内部，不同派系之间斗得最狠的时候，什么阴招都能使得出来，简直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但是吧，斗争本身都是局限于公司内部的。”
    关译心懂。
    她直接给sad-4号打了一行字：“家丑不可外扬，要不然股价极速跳水，损失的是他们所有人的利益。”
    sad-4号：“对呀对呀，把内部问题掀出来闹成公共话题，在公司内部，就等于是直接掀桌子想要成为公敌，甭管事情是真的假的，这件事闹出来，那人就别想继续干了。”
    说着，sad-4号又告诉关译心道：“不过我也就在调查部的办公大楼里嘀咕两句而已，又不会去外面网络上发布消息。”
    说着，sad-4号盯着沉下脸来的柳茗，先意思意思地安慰了对方两句。
    sad-4号：“我当然知道，在样品失窃这件事上，‘曙光科技’只是单纯的受害者，更何况，在徐不温先生的有效控制之下，当年的样品直接就已经找回来了，盗窃者也都被抓住了，并没有对‘生命序列’公司造成任何不良的影响。”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的确是场面话，不过，柳茗需要的也仅仅只是这个而已。
    在sad-4号直言表示自己只是和她当面探讨闲聊一番，又不会去外面随便问别人之后，这个双方都在装模作样的还挺，其实就已经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
    奈何sad-4号却是丝毫不掩兴奋地继续向柳茗追问道：“圣水有问题，就只是逻各斯兄弟会这边在追查吗？请问，‘生命序列’公司那边，有对这件事的看法吗？”
    面对sad-4号这种混不吝的追问方式，柳茗愣是有些头疼了。
    来之前，她预想的最艰难的场景，无非就是被冯洛彬用看嫌疑人的眼神盯一会儿，嘴上礼貌而刻薄地盘问几句，但也几乎仅限于此了。
    毕竟，冯洛彬出身冯家，好歹也是个上流社会的体面人。
    结果可好。
    冯洛彬没怎么说话。
    一个在室内故意假扮清理者全副武装、生怕别人看到他的脸的神秘人士全程和sad-4号这个超级人工智能窃窃私语。
    sad-4号则是不管不顾的扯着话题横冲直撞，生怕冷场似的。
    以至于，场面几度失控。
    到了这种时候，范君牧和柳寻都已经完全不敢说话了。
    他们俩毕竟还属于是中央大学在校生的范畴，本来以为冯洛彬是作为受害者家属，借着职权便利想要刁难他们。
    结果可好。
    柳茗刚语气委婉地威胁过去。
    调查部这边的sad-4号就当场语气轻快的怼回来了。
    并且对柳茗来说是直插要害的水平。
    柳寻绝望的心想，这还不如冯洛彬内心不平单纯想要找他们麻烦呢！
    柳茗在平复了一下情绪之后，也有些木然地冷静回应道：“这件事和‘生命序列’公司无关，当年的盗窃者已经抓到了。”
    言外之意就是已经结案了，不要再提了。
    甭管圣水是个什么东西，反正，他们宁可那东西是“巴别塔”邪教团伙的自研产品，也不要和“生命序列”公司、尤其是“生命序列”公司内的研究部门扯上哪怕一毛钱的关系！
    双方对视片刻，在柳茗的强烈要求下，sad-4号终于愉快地选择揭过这一话题。
    然后，sad-4号就转过去和冯洛彬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呀？”
    冯洛彬慢条斯理地表示道：“我怕打扰到你的发挥，毕竟你可是我最好的搭档。”
    sad-4号立刻愉快的表示道：“还好啦！我们搭档的还是很愉快的！”
    只要你不有事没事喊我陪你一起加班就行。
    柳茗：“……”
    所以，冯洛彬这话不是单纯为了恶心他，而是单纯为了哄着sad-4号这个仿佛听不懂人话一样的超级人工智能是吧？
    关译心则是单纯在琢磨，冯洛彬和sad-4号这是在一个人唱红脸一个人唱白脸，毕竟sad-4号只是一个超级人工智能，很多话从它的扬声器里说出来，其实是可以不做数、尤其不代表调查部的真正意见的……
    还是说，对于冯洛彬而言，sad-4号真就这么不可控？
    以至于，冯洛彬在面对sad-4号的时候，也只能选择顺势而为的态度？
    柳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再度平心静气地对冯洛彬问道：“冯组长，事已至此，请问，你和我们之间的交谈，是作为调查部的例行询问，还是作为冯慎思同学这位受害者的家长，代表他和逻各斯兄弟会展开的一场对话？”
    关译心顿时抬头看向冯洛彬。
    不过讲道理，冯慎思应该不是重点吧……
    这次的逻各斯兄弟会入会考验出现重大事故，身份最重要最敏感的是陆流泽，问题最严重的是已经死亡或者失踪下落不明的几位。
    至于冯慎思，他作为侥幸平安脱险的那一位，唯一值得在意的点，大概就是，他和冯洛彬之间存在亲戚关系了。
    下一秒，冯洛彬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我可当不起他的家长。”
    说着，他掀起眼皮瞥了柳茗身后的范君牧和柳寻一眼，不以为意道：“至于你们逻各斯兄弟会内部的事情，具体还是去和陆流泽当面沟通吧！”
    范君牧和柳寻闻言不由得一愣。
    昨天调查部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要不是冯洛彬突然中途插手，他们早就已经去拜访陆流泽了，也不会中途又把情况上报，将柳茗请过来……
    甚至于，柳茗提到的那部分信息，已经完全超出了范君牧和柳寻的意料，以至于，他们两个都有些不知所措。
    柳茗倒是不动声色地示意了范君牧和柳寻一眼，旋即向冯洛彬和sad-4号道了声：“那好，我们就先离开了，今日多有打扰，请见谅。”
    冯洛彬终于起身，意思意思送出了一个送客的态度，“慢走。”
    被摆在桌子上的sad-4号则是很主动和热情地表示道：“下次有空过来玩啊！”
    柳茗深深地看了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正在专心致志地冲着光脑发消息的关译心一眼，很快转身，带人离开。
    一直等到柳茗离开之后，冯洛彬又把会议室的门给关上了，关译心“噌”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冯洛彬看了她一眼。
    sad-4号主动道：“你先出去，我要和小美女讨论一下几个问题。”
    冯洛彬：“？”
    他也挺好奇，sad-4号这是又打算和关译心编排什么内容的。
    关译心：“……”
    至于一直安静地待在它自己那个神秘空间里的小怪物关一一，本来已经听那些人讲那些乱七八糟听不太懂的话语，听得颇有些昏昏入睡了。
    结果，刚一听到sad-4号叫关译心的名字，瞬间又“噌”的一下就清醒过来，支棱起来了。
    “吱吱唧唧！？”
    那个丑东西要干什么？
    小怪物关一一格外警觉。
    ·
    摩天大楼顶端的高级宅邸中。
    冯慎思突然发出来轻轻的“咦”的一声。
    还在对着下棋的陆流泽和祁雁乔闻声，近乎同时抬起头来。
    不同于地表久不见阳光的潮湿，最高层建筑中，窗外未被遮挡住的阳光顺着窗纱的缝隙爬进来，显出一种极其明亮而又柔和的光彩。
    祁雁乔对冯慎思多了解啊，两人的眼神刚一对上，她立即就会意道：“你堂哥的消息？”
    坐在祁雁乔旁边陪着的冯慎思点了点头。
    他有些不解的向陆流泽和自己的小伙伴祁雁乔告诉道：“我堂哥刚发消息告诉我，说他今天和柳茗在调查部的办公室里聊了聊。”
    陆流泽顿时皱眉，“柳茗？”
    祁雁乔直接捏着手里的棋子随便往下一放，挑了下眉干脆地说道：“怎么会是柳茗啊？我记得她是徐不温的助理吧？”
    陆流泽轻轻的“嗯”了一声，“她和徐不温是同一届毕业的学生，当年也都是逻各斯兄弟会的成员。”
    冯慎思：“还有，我堂哥说，过来拜访我们的，应该是范君牧和柳寻，他让我提醒你一句，会面过程，记得全程录个像。”
    陆流泽和祁雁乔的动作同时一顿。
    私下里的会面录像本身就是个忌讳。
    只不过，这种事情吧，悄无声息的做了也就做了，视频内容别拿出来就行。
    但是，以冯洛彬的身份，他会通过冯慎思提这么一句，内容就多少有些微妙了。
    陆流泽似乎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趣的和冯慎思随口问道：“那你哥有没有说，他需要我们这边的谈话内容、或者是那个监控视频的原件？”
    冯慎思实话实说：“他没和我提。”
    说着，他毫不掩饰的把自己的手伸出来，直接将光脑屏幕拿给了陆流泽和祁雁乔去看。
    就在这时候，冯慎思的光脑又闪烁了一下。
    一个名为“sad-4号”的陌生账号，突兀地给冯慎思发了一条消息。
    sad-4号：“帮忙问问陆流泽，是否知道圣水的原材料？”
    冯慎思见状顿时有些迟疑地“呃”了一声，向陆流泽解释道：“sad-4号是调查部的那个超级人工智能……”
    陆流泽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个，然后摇了摇头，谨慎地回答道：“我不清楚。”
    短暂的停顿后，陆流泽开口道：“sad-4号为什么认为，我会知道圣水的材料？”
    他们但凡知道，当初也不会在旧教堂遭遇那一系列的混乱处境。
    更离谱的是，他们三个这部分的记忆，完全来源于陆流泽后来拿到手的那部分监控录像，至于当初真正完整的记忆，剥离掉了就是彻底失去了，根本就不用再考虑的。
    祁雁乔猜测道：“还可能是它认为，你能查到这个信息。”
    陆流泽下意识道：“逻各斯兄弟会内部的关系复杂，我也不能——”
    更何况，如果能查到，当时就查到了，还用等到现在？
    话说到一半上，他们三个对视了一眼，同时反应过来。
    陆流泽皱了下眉，“所以，其实是调查部认定了，圣水的原材料相关的信息，应该和曙光科技有关？”
    陆流泽和祁雁乔也没心思继续下棋了，两人双双把棋子扔在了棋盘上。
    冯慎思则是随口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是sad-4号给我发消息？”
    他哥总不至于忙得都懒得打字、所以全部交给sad-4号代劳了吧？
    祁雁乔则是瞅了他一眼，带着点“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直接当面说道：“你哥会考虑，让你去和陆少说这件事的影响，但是，sad-4号它一个超级人工智能，只讲究效率，肯定不管你的处境和心情啊 ！”
    冯慎思：“……”
    他愣是没好意思说。
    其实他觉得，他哥冯洛彬应该也不太会这么贴心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