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d-4号虽然完全不给柳茗面子，不过，有些吐槽的话，它还是更愿意和关译心分享的。
至少，在随随便便地嘲讽了柳茗一句之后，sad-4号突然“唰”的一下，直接在关译心的护目镜上投影了一大片人名名单。
关译心都看懵了一瞬，下意识地打字询问道：“这是？”
sad-4号飞快解释：“逻各斯兄弟会现存成员的名单，哦等等，这几个虽然还没去世但是都在住院，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了，我取消一下。”
说话间，关译心看到自己护目镜上密密麻麻的人名名单，骤然间空出去了那么几个。
关译心：“……”
sad-4号应该还在操作什么。
不等关译心开口，名单刷的一下又变了，从刚刚的按照姓氏笔画排序，直接变成了看起来有些杂乱无章的样子。
并且，其中一部分，被sad-4号直接给加粗标记了起来。
sad-4号在耳机里小声告诉关译心道：“柳茗提到的那个什么什么绅士，我推测，肯定是在中间这个范围内的名单里的。”
关译心略微迟疑了一下，想了想，打字猜测道：“你刚刚是根据年龄筛选的？”
sad-4号：“不止！中间圈出来的这部分，除了年龄合适之外，还有人际关系方面的因素，我跳出来的这个名单里的人，应该都在柳茗或者徐不温的交际圈里。”
关译心认真地瞄了两眼，还用精神连接提示脑海中的小怪物关一一帮忙记录。
——虽然小怪物关一一根本背不下来，但是，它的记忆力和它的脑子好像从来都是各管各的。
小怪物关一一在不认字的情况下，竟然可以直接复现它看到过的场景，也包括场景中出现的文字、图示等内容，也算是一绝了。
至于后半截信息会因为小怪物关一一不认字的原因变成模糊的乱码这件事，能帮忙记录多少是多少吧……
大概是因为这部分信息和sad-4号有关的缘故。
被关译心叫到之后，小怪物关一一一边干脆利落地脑海中“吱吱唧唧”的应了一声，一边还丝毫不掩自己态度地朝着sad-4号的方向无声地张牙舞爪、以示愤怒和不满。
因为sad-4号太惹眼太能拉仇恨，这只小怪物甚至忘了抗议自己不想认字的事情了！
关译心哭笑不得，通过精神连接默默安抚道：“回头有机会，随便你怎么处理sad-4号的便携式终端。”
向来就很好哄的小怪物关一一瞬间又高兴起来了，“吱吱唧唧！”
关译心安抚完小怪物关一一，又在光脑上打了两行字发给了sad-4号。
关译心：“厉害！能根据柳茗刚刚提供的线索，锁定那位受害者的身份吗？”
这一次，sad-4号却很快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道：“不太行。”
不等关译心继续询问，sad-4号已经直接拉出了一连好几页的名单，投屏给了关译心，然后给出了一个解释道：“柳茗给出的信息有些匮乏，我根据她提供的消息进行粗略的搜索后，这是在中央大学开学前一周内，贫民区那边年龄性别符合要求的死亡人口。”
关译心一下子就沉默了。
但是，她的视线却还是忍不住地落在了那一页又一页的死亡人口上面——那是每天的数字都挨着的、连续不断的死亡日期。
sad-4号简略道：“人数有些多，贫民区那边我能调用的监控摄像头数量又太少。虽然可以对着这个名单上的死亡人员逐一排查，但是，能查出有效信息的几率十分有限。更何况，柳茗提供的那部分信息，未必是正确的。”
关译心不由得微微一怔。
打出这行字的时候，关译心自己都觉得有些离谱，“你是说柳茗……我是说，逻各斯兄弟会，他们面对调查部的时候，还会主动给你们提供假消息？”
sad-4号委婉道：“调查结果可能是真的，因为这部分调查结果，主要是为了交给陆流泽他们那群少爷小姐，以及他们背后的家族。但是，如果这件事牵连甚广的话，逻各斯兄弟会提供的消息，就有些难以判定了。他们那边无非就是根据调查结果所能引起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提前给出足够的利益。”
关译心的耳畔还在回荡着sad-4号刚刚意有所指的这段话。
片刻后，她才终于打出了一行字道：“可是，在旧教堂的事故里，已经失踪、甚至死亡了好几个人……而且，那些人并不是没有身世背景的普通人啊……”
至于在更早的时间里，就因为“巴别塔”邪教团伙，在旧教堂中遇害的那些贫民区的信徒，他们的名字，甚至不曾出现在任何人的眼前。
或许，当时调查这件事的调查部第四调查组的工作人员知道还有哪些遇害者吧！
又或许，sad-4号的硬盘里总会存储过那些遇害者的名单。
就像是它同样能够检索出刚刚那部分在特定时间内死亡的贫民区年轻女孩的名单一样。
sad-4号对此倒是不以为然，“肯定会有父母对孩子看得比较重要的嘛，我可以理解的。但是，不是每个家庭都对孩子看得那么重要啊！反正事故已经造成了，再揪着不放也没什么意思，本来，那些家族需要的，也只是逻各斯兄弟会这边的一个态度。”
关译心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想，她终于知道，一直以来，从旧教堂的意外发生之后，那种萦绕在中央大学内部的隐隐约约的违和感是什么了。
明明在更早之前、刚刚开学初的时候，班上那些陌生的同学还会私下里悄悄讨论逻各斯兄弟会的入会考验，谈论陆流泽的身份地位。
但是，在事故发生之后，更多的人对于这件事却是三缄其口、避而不谈。
同样的，她也没有在中央大学里，看到在她的认知中，本应出现的，找上门来的遇难者家长，又或者是其它一些负责调查询问的工作人员……
在这个赛博朋克的世界里，人分三六九等，生而不平等。
贫民区出身的大多数人，都是生来卑微入尘，几乎只存在稍有行差就错就会落入地狱的5级公民和早就已经被打落尘埃、根本无力翻身的6级公民。
关译心还记得，自己刚刚查阅到联邦政府的法律，得知那些普通的违法犯罪行为，作为惩罚，竟然只是扣除一定的公民积分时的震撼。
毕竟，那根本就意味着，一个人只要出身高贵、具有足够多用于扣除的积分点数，即使那个人坚持违法犯罪，那么，只要他的罪行没有他的积分高，那么，他就依旧是这个世界里的贵族，可以合理合法地继续着他高高在上的上等人生活……
当时的时候，关译心满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就这么个腐朽的破世界，迟早要完。
早点毁灭早点省心，都赶紧的滚蛋去吧！
至于现在，关译心突然愕然的发现，她一个来自于地球现实世界的普通人，终究还是高估了这个世界的底线。
贫民区的穷人可以被当做随意欺凌、践踏的资源，甚至沦为邪教团伙人体实验的耗材。
那么，那些生活在云端之上的富人，平时作威作福，但到了需要的时候，当然也可以称斤论两拿出来买卖。
当人被物化到了极致的时候、当这种物化的理念深入人心被人习以为常的时候、当整个社会都存在这样一种人是资源可以买卖的时候，那么，在这一套社会制度之下，即使是统治者本身，最终也不能幸免。
就像是历史书上曾经写到过的，印加帝国活人献祭的风俗。
起初献祭的祭品主要来源是战俘。
后来是勇士。
再后来，打了败仗的将军也可以拉去献祭。
到了最后，最终的高级祭品，当然就是国王。
关译心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重新平复下了自己的心情。
她没有继续在光脑上打字，而是稍稍侧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桌面上sad-4号的便携式终端。
柳茗讲述逻各斯兄弟会调查结果的话语还在继续。
只是，那些言语落入到关译心的耳中的时候，却仿佛失去了声音，她一时之间也懒得再去辨别。
sad-4号则是还在耳机里，针对柳茗的话语，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关译心闲聊着，还时不时论据充分、图文并茂地向她分享一些信息。
察觉到关译心专注看着自己的目光，sad-4号一点也不觉得哪里不对，甚至还抽空插了一句，对关译心走神的状态表示理解道：“一听说柳茗他们给出的调查结果可能是假的，你都没心思去听了吧？”
关译心缓缓地：“嗯……”
sad-4号：“要是里面有好玩的我就告诉你。”
关译心眨了下眼睛，手指轻轻滑动了两下，做出了自己的回应：“好呀。”
其实她在想，在地球现实世界的时候，那个被断网的sad-4号便携式终端，可是一言不合就要把整个隐藏在山体内部的神秘实验室炸掉的。
而那个sad-4号这么做的理由很简单，在误以为“教授”的安危存在问题的时候，它想杀了陆曦作为报复。
思绪回到当时那一幕的时候，关译心又有些微微的恍神。
虽然这个赛博朋克世界的科技树，好像点的比地球现实世界要先进一些。
像是sad-4号他们这类的人工智能，更是已经进化到了似乎完全具备人类思维能力的水平。
并且，不管是sad-4号，还是中央大学里的edu-7号，这些超级人工智能似乎都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性格、或者更确切一点说，是人格。
在这种情况下，再和sad-4号他们这个级别的超级人工智能谈图灵测试，显然已经低端和太落后了……
以sad-4号为例的话，它本身除了那优越的思维能力和运算速度之外，最突出的一个特质，其实应该是，sad-4号根本不符合机器人学三大定律。
虽然《机器人学三大定律》是地球现实世界对科幻未来的幻想产物，但是不得不说，它的三个定律之间存在的逻辑本身以互相约束的思维，几乎是深入人心的。
地球上的机器人智能水平尚未达标，但是，人类幻想中的“智械危机”可是早就在各种文学影视作品中换着花样的出现过很多次了。
放在这个赛博朋克的世界里，有些人类思维的产物，同样具有现实意义。
起码，机器人学的第一定律，也是最根本的“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这一条，对sad-4号是肯定没有任何约束力的……
sad-4号在惊怒交加之下不但会杀人，而且还有种不择手段的架势，堪称理智和疯狂并存。
更离谱的点在于，它都已经对陆曦执行谋杀计划了，在后面被忽悠过去之后，还能得过且过，直接把前一页掀过去，就突出一个自由自主且思维独立。
至于第二定律的，“机器人要服从人的命令”这件事，从sad-4号有事没事和冯洛彬吵架、当众给柳茗脸色也能看出来了，sad-4号根本不屑一顾……
想到这里，关译心的眼神都有些微微的恍惚。
也不知道，sad-4号作为一个超级人工智能，这是它自己的特例，还是说，这个赛博朋克的世界真就这么癫的，所有的超级人工智能其实都具备和sad-4号同等级的自由度。
关译心的眼神动了动，心情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微妙。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赛博朋克世界的那么多超级人工智能，哪天它们中病毒了、或者自己有了什么想法，就能直接把这个星球上的人类全都一起扬了……
柳茗的话语仍在继续：“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这样。”
“那位无辜的先生因为他之前和一位贫民区姑娘不太体面的感情纠纷，陷入了新一轮的噩梦困扰，在这种情况下，有人向他推荐了圣水，并告诉他，那位一直出现在他的噩梦中的姑娘，就是在那座旧教堂中经历了祷告、并完成了一个还算体面的葬礼。”
关译心皱了下眉。
冯洛彬一语不发。
范君牧和柳寻的脸色有些茫然，好在，他们还是知道，当柳茗说话的时候，是没有他们张嘴的空间的。
越到后面的重要内容，柳茗的话语反而越是简略。
柳茗：“那位先生饮用了圣水后，噩梦得到了缓解。同时，他也购入了新的圣水，打算将其投入研究。就是在这个时候，公司的研究部门发现，圣水之所以有效，是因为，它里面的成分，和之前公司实验室的失窃样品有关。”
说到这里，柳茗略微停顿了一下，至于她的态度，依旧是谦让而恭敬的，温声向冯洛彬解释道：“徐不温先生对此非常重视——”
冯洛彬依旧没开口。
倒是sad-4号，继续和关译心窃窃私语，向他分享八卦：“现在，徐不温在‘生命序列’里应该负责实验室内部的研发工作，他要是不重视，这锅就得他背一部分了！”
关译心：“……”
听到这里，关译心渐渐恍悟，匪夷所思道：“所以，逻各斯兄弟会的反复调查，其实就是分锅大会？”
sad-4号：“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