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译心正琢磨着呢，刚刚那位忙碌的清理者，已经完成切割工作了。
    “哗啦”一声。
    管道里积存的污水直接顺着那块新漏出来的孔洞流淌了下来。
    霎时间，本就味道难闻的下水道里，更是一阵熏天的恶臭蔓延……
    关译心下意识地继续后退了几步，紧了紧脸上的面罩，又重新吸了两口氧才稍稍缓了过来。
    好在，之前开始切割的时候，sad-4号应该已经通知edu-7号暂时从前面的接口处封闭管道了，总不至于有更多的污水在此时倾泻而下。
    至于刚刚动手的那位清理者，则是拿起带着海滨度假村logo图案的那一片带有弧度的管道，冲着身上摄像头的位置示意了一下。
    在他得到了sad-4号的明确信息后，这位清理者便立刻将切割下来的管道残片装进了刚刚随身携带进来的一个金属密封箱，彻底封存好，这才有心思朝着关译心这边看了一眼，略微点一下头，算是示意。
    关译心微微睁大了眼睛，多少有些微妙地目送着这位工作人员紧急携带金属密封箱离开。
    虽然文字、图案都是可以具有污染性的，但是，想到在地球现实世界随便上网一搜，就能有无数个类似风格图案的海滨度假村logo被这么慎重对待，说不定还会在专门的高等级实验室里进行一系列的检查，关译心的心情就有种莫名的复杂。
    这大概就是，文化差异了吧……
    关译心又瞥了眼污水管道，不由得嘴角一抽。
    ——那位清理者刚刚切割的时候，不是切割一圈，截取下来一段管道，而是只切割下来一块巴掌大小的方形管道碎片。
    也不知道等edu-7号看到这个场景之后，中央大学那边打算怎么修理……
    正好这个时候，sad-4号提到的另外三名携带着火力武装的清理者，也都已经就位了。
    看他们明显偏重的步伐，关译心大概能想象到他们身上携带的装备重量，感觉就和关译心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在n-e-314向地下列车上遇到的那几个重火力清理者身上的装备差不多？
    关译心一时间还奇怪了一下。
    旋即便是隐隐的不安。
    难不成，下水道里也能出现攀附蠕形蛛一类的怪物？
    关译心看向对方，彼此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却谁也没吭声。
    最终还是关译心主动朝着对方点点头示意，然后又直接和sad-4号问道：“之前怎么没见他们？”
    sad-4号：“因为我一开始只是想检查一下绑架犯出现的位置，而现在，下水道里的情况，已经超出了预期。”
    关译心思索了片刻，大概懂了。
    也就是说，sad-4号接下来对这个下水道综合管廊的探索，会进一步扩大范围。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必然要调用更多的武装人员了……
    不过，sad-4号的这个想法倒是也没错。
    虽然那个行踪隐秘的“绑架犯”是假的，但是，存在问题的变异老鼠总是真的。
    对方能从旧教堂的下水道一路摸到中央大学这边来，那么，他们当然也能从挖开的中央大学这个临时入口，一路探索下去。
    想到这里之后，关译心的心中都不由得一动。
    如果是平时，关译心绝对不会轻易进入下水道这种地方探索。
    毕竟下水道的线路错综复杂、危险程度难以预料，最重要的是，一个普通人在正常情况下根本没法解释为什么会进入这种地方。
    但是现在则不然。
    她不但可以借着给sad-4号打工的名义在平时根本没办法涉足的下水道中进一步探索，最重要的是，她还可以名正言顺的和两个带有全套火力武装设备的清理者同行，安全性绝对大大提升。
    甚至于，中途如果遇到了什么和“污染”、“畸变”相关的存在，sad-4号在护目镜上的屏蔽功能，正常情况下当然是对佩戴者的保护、能够有效的降低“污染”，但是反过来，这何尝不是提醒。
    ——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在眼前打了一个马赛克告诉关译心，这东西有问题。
    而关译心全程是不需要把护目镜摘下来的，反正她可以共享到小怪物关一一的视野。
    对于这个堪称千载难逢的机会，关译心简直是怦然心动。
    她很快挥去脑海中其它的联想和多余的思绪，当即和sad-4号打了声招呼，示意道：“我们现在就继续往前走吧？在水管上做标记的人……可能不止刻了这一个。”
    说到这里的时候，关译心的心里其实还有些微微的庆幸。
    还好sad-4号没能在被绑架的当场，就直接开挖下水道。
    要不然，就算抓不到小怪物关一一，如果把那只诡异的老鼠抓回去，其实也是个问题。
    毕竟，那只老鼠可是在被彻底封存的402宿舍里受伤的，这要是再一个不小心重新把调查部的视线转移到402宿舍，虽然算是顺利把“巴别塔”邪教团伙拉下水了，但对于关译心来说，她自己和小怪物关一一也要重新面临被调查的风险……
    旁边那三位全副武装的清理者都没有开口出声，只有sad-4号在耳麦中告诉关译心道：“好，我把下水道的路线同步给你。”
    sad-4号的声音还未落下，关译心的护目镜前面上方、略一抬头的位置处，已经闪过一道蓝色的电子光芒，刷新出了一个路线相对方正整齐、但是密度却极其惊人的半透明三维立体投影地图。
    而在这个三维立体投影地图的一个红色入口处，一个箭头形状的蓝色图案，正和三个圆形蓝色光点近乎重合在一起。
    关译心一愣，顿时反应过来：“地图定位？”
    sad-4号：“嗯！”
    说着，sad-4号又重新规划了几条路线出来，将路线标记成闪烁状态，告诉关译心道：“这几条路线都能通往中央大学周围最近的出口。”
    关译心抬头，认真地看着这个下水道路线图，若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真的有种想要将下水道地形图拍下来自己好好保存的冲动……
    这种涉及城市规划的下水道图纸，虽说应该不是绝密文件，但也绝不是平时能接触到的东西了。
    关译心打量了一下sad-4号提出的三条路线，和它确认道：“我们现在应该先走哪条路线？”
    出乎意料的，sad-4号却是对关译心说道：“你来决定。”
    关译心闻声不由得微微一怔，有些不确定地重复道：“我？”
    而在sad-4号说话的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那三位清理者，顿时也表现出了一丝诧异。
    关译心清楚地瞥见，有人朝着自己的方向微微转头，应该是在重新打量。
    显然，sad-4号刚刚在耳机中发出的声音，并不仅仅只是说给她听的，在场的另外三个清理者，也都已经得到了这个听起来可能有些奇怪的要求。
    关译心在短暂的沉吟后，很快便点了点头，“好，那我随便选一个了？”
    sad-4号答应得干脆利落：“可以！”
    这一次，关译心没有立刻做出选择，而是抬头看着面前这个三维立体投影的地图，通过精神连接和脑海中的小怪物关一一问道：“关一一，你想走哪边？”
    本来还在神秘空间的海滨度假村大床上无聊打滚的小怪物关一一被问得愣了一下。
    它下意识地停下翻滚的动作，“呲溜”一下立起了自己细细长长的上半根身体，然后，似乎还稍稍歪了歪那个棱角分明的三角脑袋，仔细辨别了一小会儿之后，才伸出尾巴尖，指了指出口在西面的那个下水道出口。
    小怪物关一一：“muamua，吱吱唧唧！”
    去这边这边！
    关译心从善如流，当即也抬手，朝着三维立体投影地图上通往西边的那条线路上点了点，轻声道：“我想选这一条。”
    她都不用问小怪物关一一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来。
    要么是西边有食物、要么是有食物的气息。
    毕竟，小怪物关一一那容量有限的脑子，最在乎的基本也就只有吃饭这一件重要的事情。
    除此之外，关译心根本不做它想……
    sad-4号：“好，那就先走这边！”
    霎时间，另外两条颜色闪烁的路线直接被sad-4号取消了刚刚的特效，重新归于平静，近乎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整个下水道管道路线图的画面之中。
    只有被关译心选定的这条路线，在整个三维立体投影的地图中被清晰的高亮起来。
    关译心打定主意，直接就抬脚往前面走。
    等她走出去一步之后才发现，那个三维立体投影的电子地图，竟然就这么悬浮在了她面前的头顶上，属实是一抬头就可以继续看导航的状态了。
    投影设备应该也是集成在了调查部的护目镜上面，电子数据明显来自于sad-4号的提供……
    看到关译心动了，那三位清理者，便也沉默不言地跟了上去。
    倒是小怪物关一一，一边在脑海中继续和关译心“吱吱唧唧”的叫唤，一边还忍不住回头看了那三个清理者一眼。
    察觉到了小怪物关一一的异动，关译心直接通过精神连接无声地问道：“怎么了？”
    小怪物关一一仔细想了一会儿，才终于组织好语言，“吱吱唧唧！”
    他们身上好像隐约有点罐头的香味耶！
    听到这句话，关译心的脚步虽然并未停顿，但是心里却不可避免的“咯噔”了一下。
    小怪物关一一要是说这几个清理者是铁皮罐头，关译心都不至于这么内心惶恐不安。
    它这么冷不防来了一句“罐头”，关译心就只能联想到之前在地球现实世界，藏在禁区那座山体之内的神秘实验室，以及和sad-4号关系匪浅的那位“教授”。
    说起来，“教授”的大片尸骨还在sad-4号的神秘空间里呢……
    关译心一时间甚至有些犹疑，究竟是把那些尸骨留着给小怪物关一一当存粮，还是尽早赶紧丢掉比较好。
    说实话，她肯定是不想看到“教授”的尸骨以任何形式再出现在地球现实世界中。
    ——这其中，其实也隐隐包括变成小怪物关一一的食物这种途径。
    至于“教授”的尸骨被扔到这个赛博朋克世界之后会惹出什么变故，反正关译心确实是懒得去想……
    想到这些，关译心的心情自然是无可避免的短时间内剧烈波动了好几下。
    以至于，sad-4号那边直接就采集到了关译心的心率短时间内连续波动的异常数据。
    “啊这……”sad-4号瞅瞅关译心脸上的表情，她正微抿着嘴唇，神色间似乎略有些紧张，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倒是看不出来心跳竟然已经这么快了。
    冯洛彬当然也注意到了sad-4号投屏的这部分异常数据，顿时略一挑眉，猜测道：“难不成，她真的能察觉到什么？”
    起码冯洛彬对于下水道的那三条路线，就没有任何感知上的偏向。
    其实sad-4号的大数据计算，也是差不多的状态，就是因为数据分不出明显的差异，所以，才会把选择权交给运气一向糟糕得令人惊叹的关译心。
    “真要出事了？”冯洛彬这会儿看关译心的眼神都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
    知道她倒霉是一回事。
    亲眼看到一切发生，就又是另一种世界观仿佛都在被刷新的感受了……
    sad-4号据实已告：“他们四个身上的设备，都没有检测出任何异常。”
    略微迟疑了片刻之后，sad-4号放轻了语气，单独和关译心问道：“小美女，你现在是不是特别紧张？”
    关译心抬头看向前面一片漆黑幽邃、根本看不见尽头的下水道通道，现成的理由张口就来：“嗯……我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们这会儿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了。
    远离了中央大学被强行挖开的下水道入口处之后，前面的下水道已经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此处唯一的光照便是关译心等人身上的照明设备，可是，当有限的光照在足够宽敞的空间里那些巨大的管道上面时，在潮湿的水汽中折射的幽微光线同样令人感觉恍惚。
    随着下水道的路径越来越复杂，这种仿佛行走于绝对黑暗中的感受，也越发地令人感到一种本能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