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陆曦的脑海中接连不断地闪过了好几个念头。
    关一一会出现，应该是小侄女关译心的授意吧？
    毕竟这小东西还挺听关译心的话的。
    大概，是这样吧……
    这只小怪物的特殊能力就是穿墙穿地板，所以，关一一本身从地板下面钻出来不奇怪，但是问题在于，它钻出来的时候，还带出来了一片荧光绿色的粉尘。
    是这座实验室的地下，还埋藏着无数的荧光粉尘？
    关译心那边发现了什么，所以才让关一一去地下探索了一圈吗？
    想到这里的时候，陆曦还不由得稍稍迟疑了一下。
    这些绿色的荧光粉尘，到底量有多大？
    按照他之前的猜测、还有sad-4号提供的信息，基本可以确定，这些荧光粉尘，就是和“教授”有关。
    一个普通成年人，别说骨灰了，就算全部骨骼抽出来叠一起，足够形成这么多的荧光粉尘吗？
    陆曦这边暂时陷入了新的思索，sad-4号那边可是已经急得直接就要发疯了。
    “这些绿色荧光！”sad-4号急促地尖叫，电子合成的儿童音里竟然流露出了几分歇斯底里的疯狂来道：“抓住它！我现在就要回去！立刻回去！”
    陆曦试图提醒sad-4号：“你冷静一下。”
    sad-4号尖叫道：“别说这种废话！如果因为这个影响到了‘教授’的复生，别忘了，‘教授’还在你们同伴的身体上，要死一起死，谁也别想活！”
    陆曦被哽了一下。
    毕竟，之前的连篇谎话都是他自己编给sad-4号听的。
    这会儿这个小机器人真当真了，那他这边就肯定不能露馅了啊……
    “你冷静点，这根本不是鲜血容器里的‘教授’骸骨！”
    sad-4号愤怒而激烈的尖叫就此戛然而止。
    “啊？”
    sad-4号直接就呆住了，愣愣地看向陆曦。
    陆曦有些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低下头来，看着sad-4号那个都快发疯到闪烁乱码的屏幕，语气同样急促、却尽量力持冷静地再次提醒道：“这些粉尘是那只小怪物，从地下挖出来的，这些粉尘上面，没有任何血迹的痕迹。”
    说着，陆曦直接伸手从正溢散在半空中的绿色荧光粉尘中抓了一把，然后，将手掌在sad-4号的面前摊开。
    绿色荧光粉尘顿时从他的掌心里飘飘摇摇地飞起来了。
    sad-4号盯着正溢散在空气中的粉尘，下意识地对比了一下自己便携式终端里传感器对应的相关数据，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这里没风。”
    陆曦：“是。”
    话音刚落下，他也猛然间反应过来，抬头看向了空气中溢散的那些荧光粉尘。
    这个实验室最外围的环境，陆曦并没有仔细探查过，但是他知道，这里的空气中是没有风的。
    ——刚刚小怪物关一一从地板下面突然冲出来的时候，倒是带起来了一阵风，还朝着sad-4号撒了把土。
    那会儿，这些荧光粉尘是跟在它后面的。
    转瞬之间，小怪物关一一又钻回地板下面原地消失了，但是，当它离开之后，这些荧光粉尘并没有继续跟着关一一，也本能地躲开了陆曦，它们在空气中缓慢地飘荡，正一丝一缕、极其缓慢地在这个卧室里溢散开。
    但是，绿色荧光粉尘整体溢散的方向，大部分却是朝着一面墙的位置去的。
    ——那面墙，刚好就对应着他和sad-4号刚刚来时的方向。
    “它们在朝着鲜血容器的方向移动。”陆曦丝毫不加掩饰地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语气里仿佛还带着几分恍惚，“它们想要靠近鲜血容器中的骸骨。”
    刚刚还在愤怒而又恐慌的尖叫的sad-4号见状，突然精神一振。
    “鲜血容器里只有一半的骸骨……”sad-4号念念有词道：“我是不是应该先把‘教授’的骸骨都收集起来，同一个人身上的骸骨在互相吸引，这是正常的吧！”
    陆曦眉头微皱，没说话：“……”
    这他哪知道正不正常？
    “我想想……让我想想。”sad-4号用几乎要把自己便携式终端的cpu干烧的架势反复捋顺了一下现在的情况，突发奇想道：“等把我的‘教授’的骸骨拼凑齐了，再带到你同伴身边，是不是能把‘教授’的意识吸引回来？”
    陆曦语气复杂：“好像的确有类似的情况，但是，和现在的情况又不完全一样……”
    旋即，陆曦张口就来的又给sad-4号补充了一个关于“叫魂”的故事吧。
    陆曦：“……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吧，小孩子、或者病人的三魂七魄不稳，很容易从身体里飘走，尤其是呈现出昏迷状态的时候，然后，就要有着血脉亲缘的亲人在旁边守着、或者在夜里去把昏迷者的魂魄叫回来……”
    sad-4号：“！！！”
    这个小机器人的显示屏表情符号都变得亮晶晶的，感觉情况能对上！
    陆曦做戏做全套，并不像sad-4号这样乐观，而是深深皱眉道：“但是你发现了没，关于‘叫魂’的故事里，当事人都是活人，并且身体都是相对完整的，而你的‘教授’现在的情况……”
    说着，陆曦又摇了摇头，“反正我没听说过现在这种情况，不好说。”
    sad-4看着室内那些快要飘到墙壁上，正聚集在一个方向的荧光粉尘，这会儿也不继续发疯了。
    反正绿色的荧光粉尘都在扎堆，又不会抓不回来，它们好像的确是来靠近鲜血容器的。
    sad-4号安排起接下来的情况，简直是念念有词。
    sad-4号：“先把‘教授’的骸骨凑齐，然后再试一试嘛！你们这边肯定有人体克隆技术吧？唔……我这里也没有教授的基因样本了，主机那边有，不过我估计你们也不肯让我发消息回去，把东西送过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sad-4号多少有点遗憾。
    从它自己的角度考虑，那肯定是直接克隆一具“教授”原本的身体最好了，年龄控制在多少岁都行，直接催化到年轻又健康的二十来岁也好，停留在十来岁也行。
    但是，陆离之前费尽周折地把它从中央大学绑架出来，明显它们这边的行动还是在避开调查部、或者说联邦政府的视线的。
    就算sad-4号自己再怎么和他们反复承诺，看在“教授”的份上，自己肯定不会暴露它们这边的信息，以陆离和陆曦他们的谨慎和戒备，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不过无所谓，身体这东西，能用就行。”sad-4号随口嘀咕道。
    “教授”最重要的是他的脑子，身体什么的，都是小问题，怎么都可以凑合，回头基因优化液多打几针就是了。
    陆曦：“……”
    这就是把人体当零件的世界的普遍具有的观念和自信吗？
    说着说着，sad-4号突然问道：“哦对了，顺便问一下，你们这边的实验室，目前处于什么水平？”
    陆曦不解地看过来：“嗯？怎么，你需要我们提前把克隆体准备好吗？”
    sad-4号：“不是不是，我的想法是，等把‘教授’的骸骨收集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直接把鲜血容器里的骸骨，替换到克隆体上面？”
    顿了顿，sad-4号多少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们那位同伴……虽然不知道他和我的‘教授’之间是否存在某种渊源，但是，你们是否能接受，用你们那位同伴的基因蓝本作为克隆体的本体？”
    陆曦听完，不由得愣了一下，才猛然间反应过来。
    虽然他从头到尾都是编的，但是，当他弄明白了sad-4号这个小心翼翼的提议之后，一时间仍旧是觉得荒谬极了。
    “你的意思是——克隆一具我们那位同伴的身体，给你的‘教授’！？”陆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离谱。
    sad-4号偷偷瞄着陆曦的态度，发现他只是震惊，而没有突然暴跳如雷，便顿时松了口气。
    也对嘛！
    陆曦一个推崇“脑后插管、记忆灌输”的极端人士，显然也是更看重“记忆”或者说“灵魂”远大于身体的那种类型。
    sad-4号这下便也心安理得起来了，直接道：“对呀！‘教授’本人的克隆体暂时拿不到，就算弄到了也未必能用，那就换一个呗！”
    陆曦：“……”
    陆曦：“……我们那位同伴，是一位女士。”
    sad-4号认为他态度松动了，当即道：“我不介意的！”
    陆曦嘴角抽了抽，“我的那位同伴会介意，还有，你都不想着回头问问你的‘教授’，他介不介意吗？”
    sad-4号回答得理直气壮，“他才不介意这点小事呢！”
    见陆曦不搭话，sad-4号连忙补充道：“具体的条件我们可以再商量！你知道的，‘教授’的很多研究，你们应该也有需求，不过这个不着急，你觉得呢？”
    陆曦觉得这事越发离谱了，还是先糊弄过去吧……
    顿了顿，他有些漫不经心地敷衍道：“回头再说吧。”
    sad-4号：“嗯，可以！”
    正在这时，sad-4号突然看到，陆曦竟然从他的兜里摸出来了好几个透明的塑料密封袋。
    sad-4号不解，“你？”
    陆曦直接开始用密封袋收集绿色荧光粉尘密集处的空气，自然也就把那些粉尘，装到了密封袋里好几包。
    sad-4号语气迟疑：“您？”
    陆曦随口道：“这座实验室里很多东西都已经被破坏了，你想接入的实验室内部的控制系统，也一直没找到，用这个试试，看看它们会不会对别的地方有反应，我们说不定能根据这个找到重要线索。”
    sad-4号瞬间就被说服了：“也是……”
    它其实很想和陆曦问，你有没有大一点的密封袋，最好直接把这些荧光粉尘全部打包带走才安心。
    但是见陆曦微微蹙眉的模样，sad-4号还是选择作罢了。
    回头再收拾，反正这些粉尘放在这个实验室里也丢不了……
    而且说不定它还得把地板下面都挖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了，刚刚那个黑色细长条的怪物，怎么就突然想到要钻地板了？
    它也是在找“教授”？
    sad-4号反复思索。
    ·
    另一边，关译心并未等到陆曦和sad-4号，而是突然就被从地板里跳出来的小怪物关一一给撞了个满怀。
    关一一：“muamua，吱吱唧唧！”
    我回来啦！
    这只小怪物稳稳当当的挂在关译心伸出来的胳膊上，高兴地摇了摇尾巴。
    而在关一一的身后，无数的荧光粉尘，正形成了一条绚丽的光带，散发着幽绿色的光芒，从地板下的通道里冒了出来。
    关译心抱着关一一往后稍稍退开了一步。
    她之前还在想，如果关一一不是穿墙钻地，而是直接挖出来一条通往外界的通道，那么，她这边会不会看到一束光突然从地板下面照射进来……
    不过转念一想，别说关一一的穿梭本身并不破坏墙壁或者地板的物理结构了，就算真破坏了，说不定还能惹出来什么乱子呢！
    她倒是没想到，在不破坏物理结构的情况下，这些荧光粉尘，竟然跟着关一一进来了。
    顿了顿，关译心抱着小怪物关一一问道：“是树林子里的那些荧光？”
    关一一果断地点头：“吱吱唧唧！”
    我刚刚还去看了眼陆曦和sad-4号那个丑东西！
    关译心喃喃道：“这里还真是和外面的地球现实世界，完全对立倒悬的场景啊……”
    旋即，她又和小怪物关一一问道：“陆曦那边情况怎么样？”
    关一一直接把自己刚刚见到的场景都描述了一遍。
    当然了，这只小怪物着重讲了sad-4号这个丑东西骂街的场景。
    “教授？”关译心的心中微微一动，“这些绿色的荧光粉尘，约等于是‘教授’的骨灰？”
    看来，陆曦那边收获不小。
    不过在听到关一一认真描述sad-4号刚刚在那里大发雷霆骂街的讨厌模样的时候，关译心倒是还挺能理解sad-4号的。
    “要是谁把我很重要的人的骨灰给扬了，我大概比sad-4号更疯。”关译心轻轻地拍了拍小怪物棱角分明的脑袋，客观地评价道。
    小怪物关一一闻言不由得呆了一下。
    把骨灰扬了，问题这么严重的吗？
    好耶！
    那它下次宁可少吃两口，也要扔sad-4号一脸荧光粉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