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译心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的脑子里都懵了。
    她明明听清楚了妈妈说的每一个字，但是，觉得自己的思维瞬间就已经陷入了某种光怪陆离、神秘莫测的怪圈里。
    至今没有搞清楚畸变源头的那几本地理和民俗方面的书籍、妈妈爸爸还有一众工作人员在禁区中遇难无人生还的恐怖遭遇、附近村镇里一直持续出现循环往复的旧日场景、检测出很多个dna信息的样本、以及妈妈刚刚言之凿凿提到的那个“它”。
    “它”又是谁？
    “它”又有什么目的？
    还有妈妈后来孤独地留在实验室里，是不是，也是为了和那个“它”在对抗？
    关译心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无数个问题。
    然而这一切的真相，现在却全都无从寻觅。
    妈妈则是在说完刚刚那句之后，很快便挂断了电话。
    她站在原地静了一会儿。
    片刻后，妈妈终于抬起头，目光重新盯向了培养仓中的样本。
    刚刚说出来的话语，显然已经耗尽了她的心神，让她这会儿的面容看起来格外的僵硬和苍白。
    她的眼神疲惫而惊惧，有种深沉的、令人心惊的挣扎和绝望。
    妈妈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按在了另一边手背的伤口处，因为过度用力，伤口处甚至重新渗出了血来。
    只不过，那一丝的血迹，很快就又随着伤口的收敛而消弭了。
    关译心也不由得扣紧了自己的手指，指甲甚至在掌心里掐出了一个很深的印记。
    就在这时候，小怪物关一一突然从柜子下面钻了出来。
    它熟练地把自己棱角分明的三角脑袋抵到了关译心的掌心中，亲昵地蹭了蹭。
    关译心也是感受到掌心中冰冰凉凉的触感之后，才稍稍从混乱的情绪中缓了过来，无声地舒了口气。
    她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凝，将那些错综复杂、真假莫测的话语和猜测暂时全都压了下去，然后重新打起了精神。
    如果这个“它”的情况，和陆曦遭遇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陆曦”相同的话，那么，“它”附身在妈妈的身上，却并不直接操控她的身体，而是要通过影响妈妈的思维来控制这群工作人员对样本的研究，总要有一个目的在吧？
    任何人做事都有目的。
    就算是最无稽、最逻辑混乱的随机杀人案中，往往都能找到一个罹患精神病的杀人犯作为一切事件的起因。
    而按照妈妈的说法，这个“它”明显是有意识、有目的的想要达成什么效果。
    而妈妈还有其他工作人员，后来将实验室相关的所有数据进行封存，是否就是对这个“目的”的掩盖，或者说，是一种具有明确对抗性的行为？
    或许，她可以从双方对立的行为中，寻找到蛛丝马迹……
    关译心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从这里面暂时捋顺出一条还有些微弱的逻辑链。
    而在小怪物关一一的那个神秘空间里，被再次困在这个空间里的sad-4号，则是正愣愣地看着周围的环境走神。
    这个空间的窗外是灿烂而明媚阳光和沙滩，露天的阳台上摆放着舒适的藤椅，略带湿润的海风从敞开的窗户里吹进来，耳畔依稀还有海鸟的鸣叫声，让sad-4号根本不怕潮湿生锈的机体浸润其中，甚至从风中捕捉到了极其遥远的、仅存在于文字描述和形容中、亦或是仅存在于影视作品中的大海那深邃无垠的气息。
    这个空间的另一边则是直接连着一间温馨朴实、充满了一个人生活气息的卧室。从床铺、到木质的衣柜、还有床头柜，再加上小夜灯、头顶的照明灯，整个空间都突出一种尤其罕见复古、空间利用率极低的氛围。
    如果是最不差钱的那群公司背景的少爷小姐们，他们家里或许会使用精雕细琢的实木材料来构成家居装饰，但是，那些人富丽堂皇的家中，不会面积这么小、风格却又让它觉得是如此的怪异。
    是那个和陆流深长得近乎一模一样的“陆离”的特殊爱好？
    还是“巴别塔”的邪教团伙里，除了病得不轻总是神神叨叨的“主教”派系、整天就会做人体实验的“博士”之外，又新出现了一个崇尚“大灾变”以前的上个时代复古风的爱好者？
    不会就是“陆离”本人吧？
    sad-4号不禁陷入了沉思。
    而且，这里的空间一眼就能看出来非常混沌啊……
    那个“陆离”这是又把它给放到了哪里？
    这什么人啊！
    sad-4号恼火地骂骂咧咧，也没心思继续把自己进入省电模式了，而是直接维持着正常能耗的状态，继续打量着这个诡异的空间。
    “巴别塔”到底搞出来了什么新的勾当啊！
    它好想给冯洛彬发消息。
    可恶的陆离、可恶的“巴别塔”邪教团伙，他们竟然对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ai做出断网这样残忍又恐怖的事情。
    这和让它蹲监狱坐大牢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
    没有！
    sad-4号骂骂咧咧了半天却没办法当面疯狂辱骂，只觉得更加憋屈了。
    然后，就有好几张a4纸，突然飘飘扬扬、像是秋天的落叶一样打着卷，乱七八糟的糊了它一脸。
    sad-4号：？
    啥玩意儿！？
    便携式终端上没有手、周围也没有它可以操纵的机械手，于是，那几张a4纸彻底落下来之后，就这样将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ai给盖上了大半。
    湿润的海风略微掀起a4纸的半页。
    sad-4号期待了许久，也没等到那阵风把这几张纸一起吹走，于是，它的阳光沙滩和海风都没有了，就只剩下了a4纸带来的遮阳效果极其堪忧、遮挡视线效果绝佳的鬼东西。
    sad-4号待在原地无能狂怒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在百无聊赖之际，开始扫描观察a4纸上的文字。
    ——就和上厕所却忘了带手机的人，在等待的过程中，甚至会无聊地阅读视线内的任何卫生间用品上自带的标签内容字迹一样。
    到了这时候，sad-4号甚至开始期待能半掀开a4纸却又无力将其吹飞的海风了。
    它想要看后半截的字迹！
    sad-4号眼巴巴地等了好几分钟之后，终于，又是一阵海风掠过。
    原本压在sad-4号便携式终端上的几张a4纸直接被掀起大半。
    在好几张纸页片微微晃动的时候，sad-4号抓紧时间利用自己能对准方向的摄像头把各个角度的纸片全都拍了下来，然后将上面的文字尽数提取整合。
    虽然这东西八成是那个陆离故意扔给它混淆视听的东西，但是，作为一个超级人工智能，sad-4号最不怕的就是各种数据和信息……
    然后，sad-4号就开始对着自己刚刚收集到的部分信息，陷入了极大的震惊当中。
    这是一张记录生物活性的表格。
    在表格的左侧是严格的时间节点。
    而按照表格上的内容，明显可以判断出来，他们监测的这个样本在白天的时候，记录的数据显示这是纯粹的石头、或者无机质。
    到了夜晚的时候，样本则是开始具备了极其少量的生物活性。
    至于这个“极其少量”，也是可以归属于非常严格定义之下的数字。
    用一个比较直白的语言来描述的话，大概就类似于，一块面包上只有一个微生物，这个微生物的确在活动，但是，它对面包的影响，却微乎其微。
    这显然不符合任何一种生物的规律。
    生存和繁衍是所有生物最核心的本能。
    哪怕是没有任何意识的微生物，也会在适宜的环境中实现增殖。
    而按照这个表格中生物活性的数据来看，对应环境下的“生物”，显然是没有任何数量上的变化的。
    这不符合生物最基本的常理。
    而sad-4号刚巧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它在非常、非常、非常遥远的过去，远在大灾变还处于正在进行时的时候，曾经见过这样一种尝试。
    一个被“污染”所侵蚀、并且已经渐渐失去了原本的人类形态、也变得越来越少说话的男人，曾经给它看过这样一组相似的数据。
    sad-4号不禁回忆起了那已经尘封许久的场景。
    男人原本温柔性感的声音，早已经随着他身体的逐步畸变，也变得越发怪异起来。
    “……这样就可以将那些‘污染’的活性降至最低了。”
    sad-4号冷静的挑刺道：“但是，目前还只能在你这里，一种极其苛刻的环境下才能达成？”
    男人久违的笑了一下，“是。”
    男人的声音依旧是失控而怪异的，但是，对方的轻笑却让sad-4号整个cpu都跟着愉悦起来。
    那是大灾变后它从未有过的快乐。
    只是看到他从一潭死水般的情绪中稍稍缓和，它就忍不住跟着一起开心的快乐。
    sad-4号呆愣愣的：“教、教授……！？”
    在忍不住叫出这个称呼的瞬间，sad-4号曾经惯用的性感男神风电子合成音，已经被它给替换成了最原始的电子机械合成音。
    ——没办法，陆离那天杀的混球给它断网了！
    它之前也早已经用惯了教授的声音，根本没在这个便携式终端里下载额外的语音包！
    sad-4号一边忙着自己给自己编译一个十分适配的天真无辜儿童风味的电子合成音，一边还不忘把自己的语音包里专门骂人的词汇、以及用来和调查部的冯洛彬等人阴阳怪气或者对骂的词汇全都都做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清理。
    它要确保自己的便携式终端里的芯片就算被抽出去检测，里面的内存里都充满了积极、美好、乐观、向上的氛围！
    sad-4号仗着自己作为一个超级人工智能，多线程运行简直是基本操作的能力，直接分心多用，一边给自己反复调试终端显示屏的内容，让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还特别天真可爱萌哒哒的小ai，一边忍不住地反复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教授生前曾经居住过的房子吗？
    有种意外的简单和舒适的感觉诶？
    原来教授在实验室之外，竟然喜欢这种风格的吗？
    除了一个复古风的普通闹钟和简约式的吸顶灯，还有床头的小夜灯，整个房间里竟然都看不出多少金属和科技的痕迹。
    感觉这个卧室的风格，和实验室里的教授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不过，有些人就是很喜欢把工作和生活分开，说不定教授也是这样的人呢？
    sad-4号觉得可以很懂这个！
    除了具有个人风格的卧室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在于，这里是一个混沌而混乱的空间、大灾变前期的装饰风格、仅存在于文字描述和影视作品中的大海……
    和现在那个充满了危险和扭曲的深海截然不同。
    这里究竟是哪里？
    难不成，那个来历不明的陆离，其实和教授有关系？
    sad-4号这会儿满脑子都是问号，它无比迫切地想要见到把自己绑架走的陆离，向他询问关于教授的事情。
    至于之前那个陆曦，啧，谁要管陆曦的事情啊！！
    什么八卦吃瓜、恩怨情仇，它一点也不感兴趣！
    想到这里，sad-4号突然一愣。
    等等，教授应该是根本就看不上“巴别塔”邪教团伙的那群疯子吧？
    虽然科学家多少是有点疯狂在身上的，“巴别塔”邪教团伙也足够疯。
    但是，sad-4号对教授的滤镜很深，最重要的是，一个被联邦政府压着打的“巴别塔”邪教组织，疯都疯不到点上，整体就会拿着贫民区那些最没有权势的普通人做实验。
    稍微有点骨气的，敢拿公司背景的少爷小姐们动手了，依旧柿子只捡软的捏，抓的全都是在他们各自家族里不入流的、直白一点说就是根本没有核心继承权的。
    一群废物！
    sad-4号冷静地重新给“巴别塔”邪教组织的疯子下了个定义。
    他们真就不配和教授相提并论！
    至于那个什么热衷于人体实验的“博士？”
    哈！
    废物一个！
    要是被教授看到了，一定把他头都给拧下来！
    sad-4号确信地想着。
    可恶！
    陆离怎么还不来？
    可恶啊！
    陆离那个不做人的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