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关译心的反应，陆离也不觉露出了一点笑容，“好啊。”
    不过，说了这么两个字之后，他却自己立觉失言，就连脸上的笑容都不由得收敛了几分。
    顿了顿之后，陆离看着关译心，有些苦笑地摇摇头：“妹妹，你这是已经默认了，你自己在七天之后，还会穿越回到那个赛博朋克的世界里去？”
    关译心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稍稍凝重了起来。
    “倒不是默认的问题，”过了一小会儿，她才小声回答道：“在家里这边，回不去是惊喜，但是，如果真到时间了就没有出事，我大概又会每一秒都觉得心慌意乱、寝食难安。”
    关译心认真地描述了一下那种失措的心情，摇摇头道：“就那种，明知道危险随时都可能靠近，却又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降临的恐慌……”
    旋即，关译心又道：“其实，在那个赛博朋克的世界的时候，等待回来的过程中，同样也有种不确定的煎熬。既不知道时间到了能不能回家，也不知道，如果这次回不去了，还有没有下次的机会……”
    上次穿越到那个赛博朋克世界的时候，关译心前面几天完全处于一种失忆、并且记忆错乱的状态，所以，她反而因为忘记而没有经历想象中的那种错综复杂、而又格外不安的心情。
    等到记忆终于找回来之后，又忙于调查、甩锅、解决新的问题。
    不得不说，人在忙起来的时候，是真的没时间胡思乱想……
    关译心：“真要说起来的话，反而是都已经等到最后了，看着关一一去拿sad-4号、并且还顺利的成功了之后，眼看着就要从那个赛博朋克的世界回来的时候，我的心情才是最惶恐、又焦灼的……”
    说完这些，她感慨颇深地摇了摇头，最后总结道：“度秒如年。”
    陆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还是伸手在她的头顶发旋上也轻轻揉了两下，“我明白了。”
    关译心也没想到，陆离会突然摸她脑袋，下意识地就想要抬头，不过，感受到那掌心残存的些许温度后，她的动作却又不由得稍稍停顿了一下。
    结果，关一一的反应可比她激烈多了。
    一条细细长长的黑色阴影“嗖”的一下从关译心的衣兜里蹿了出来，劈头盖脸地就要往陆离身上扑。
    陆离反应也快，当即缩回手猛地后退了两步，避开了关一一这明显是想要直接创死他的力度。
    关译心也被惊到了。
    她完全是下意识地伸手，一把薅住了愤怒的关一一的身躯中段、大概是腰部的位置。
    漆黑细密的鳞片上传来冰冰凉凉的舒适触感，让关译心瞬间冷静下来。
    她哭笑不得地抓着愤怒的关一一，毕竟，这只小家伙已经被气得，就算被关译心抓在了手心里，依旧用灵活的上半身在她的手腕上反复地“阴暗爬行”了。
    感受到关一一那小巧而又冰冰凉凉的爪爪愤怒地按来按去的小动作，关译心看着自己手背上连一星半点痕迹都没留下的皮肤，索性把关一一往怀里一抱，直接靠近了和它低声笑道：“你又怎么啦？嗯？”
    关一一先用自己棱角分明的三角脑袋去贴了贴关译心柔软温热的侧脸，然后才愤怒地开始叫唤：“吱吱唧唧！”
    关译心认真地听着，不觉莞尔。
    陆离稍稍错开了一点视线，然后才和关译心询问道：“它怎么了？”
    关译心实话实说：“它觉得头部属于要害，你刚刚伸手摸我的头是对我不怀好意，所以，它需要保护我，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把你撞飞出去。”
    至于后面，关一一还想把陆离咬死这件事，就不用事无巨细地告诉陆离了。
    虽然关译心在心里隐约怀疑，关一一对陆离的态度，会在短时间内发生这么大的转变，很大程度上似乎是因为，sad-4号作为给陆离的礼物，已经送出去了。关一一在“解决”了sad-4号之后，便忍不住兴致勃勃地想要继续解决现在已经没有存在意义的陆离了……
    毕竟，关一一的脑子是真的不那么聪明。
    这种格外耿直的直线思维大概是对它最直观的描述了。
    陆离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胸口：“……”
    只觉得之前的伤势还在隐隐作痛。
    上次被关一一撞到的地方，因为骨骼上面有肌肉的覆盖和保护，所幸没直接撞断好几根肋骨。
    不过，那种程度的撞击，大面积的软组织挫伤是免不了的。
    陆离身上之前被关一一撞过的地方，直接留下了深深的一道青紫淤痕，还有些微微的破损……
    知道的是被关一一撞得，不知道的，乍一看那伤势，大概还以为他被人抓住然后遭受了好一番严刑拷打，往他身上抽的鞭子都得达到直径两三厘米粗才行……
    “好凶啊它。”陆离啧啧称奇。
    关译心瞥了陆离一眼，“我怎么觉得，你有时候，也在故意招惹它？”
    陆离：“那我觉得我是无辜的……”
    两人无比真诚地互相对视了一会儿。
    想到陆离围绕关一一，做过最多的事情就是给它买各种花里胡哨的幼儿园教材，片刻之后，关译心选择屈服了。
    “好吧……你说得对。”关译心笑着摇了摇头。
    陆离作为一个很有分寸的成年人，对关一一最大的“报复”，就是劝学。
    而劝学本身是没有错的。
    起码他从来不会对关一一这个“熊孩子”叫嚣任何类似于，“你再这样、关译心就不喜欢你了”的讨人嫌话语。
    只不过，陆离用好几本幼儿园教材、外加儿童平板等还需要他自己掏钱的“礼物”，愣是能把关一一的仇恨拉得稳稳的，也是让人无力吐槽……
    刚刚这个小插曲暂时告一段落之后，陆离随意地抬手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也响了一声。
    陆离瞥了眼屏幕上的内容，轻轻地舒了口气，然后看向关译心，和她商量道：“对了，你今晚要回家吗？”
    关译心闻言，却是微微一愣，“啊，回家？”
    顿了顿，她多少有些惊讶地说道：“我本来还以为，需要继续在这里再住几天？”
    陆离摇了摇头，有些感慨地解释道：“不用了，之前让你、还有那个警察局的法医程青，都留在这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根本不确定，那个赛博朋克世界会对我们这个世界造成的影响有哪些。”
    “更确切一点，除了那种无形的危险之外，其实更让人担心的地方在于，来自于异世界的细菌和病毒。”
    关译心瞬间了然，“但是我的体检报告，似乎证明了，并不存在细菌和病毒方面的困扰？”
    陆离点了点头，“嗯，就连刚刚关一一把sad-4号扔地上的时候，落在地面上的那些污水，都拿去化验了，刚刚结果已经出来了，除了常规的细菌微生物等，没有任何问题。”
    说这话的时候，陆离直接轻轻晃了晃自己的手机。
    他就是刚刚收到的检验报告。
    关译心：“……那是下水道的脏水来着，对了，我当时还想着，回头一定要问问你，城市的下水管道路径，一般都是什么样的，总感觉，那种四通八达的通道，可以做很多事。”
    陆离：“嗯？四通八达的下水管道？”
    他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美剧片里那种吧？僵尸爆发的时候，主角掀开一个井盖钻进去，一路摸黑走回去一段距离，再撬开一个井盖出来，就到了城市的另一端。”
    关译心点点头：“嗯。”
    陆离：“国内大部分地方都是纯粹的排水管道，不可能让人从下水道里面通行的。你说的那种能够走人的下水道，属于是地下综合管廊的模式，国内很少采用。”
    关译心：“关一一下去的地方也是普通水管，不过走着走着，空间就明显变大了……”
    陆离恍然，“那应该就是采用了地下综合管廊的模式了，这种下水道里面，除了铺设给排水管道之外，还可以集中铺设电线、通信电缆、甚至是燃气、供暖管道一类的东西。”
    关译心微微睁大了眼睛，“东西还挺多……”
    她之前通过共享关一一的视野，虽然也看到了管道里面的情况，不过，还真没注意，里面除了污水之外，是否还有别的东西……
    陆离突然冲着关译心眨了下眼睛，“我明天让人给你找一点关于市政规划方面的材料，尤其是国外地下综合管廊模式的类型，万一哪天需要的话，你直接让关一一把通信光缆、或者电线咬断，物理断网断电，到了什么时候都是大杀器！”
    关一一当场就闹了起来：“muamua，吱吱唧唧！！”
    muamua，他让我咬电线！
    关译心：“。”
    她多少有些心情复杂地看着陆离，就你刚刚后面这句，明显是故意的吧？
    陆离直接把关一一的吱啦乱叫当成背景音。
    他自己反正是半点不受影响，就坐在那里，继续给关译心安利道：“燃气管道就更是了，但凡咬开一个口子开始泄露，就能达到在短时间内驱散城市中大面积人群的效果，要是在里面点个火，啧，那可就更不得了了！”
    关译心：“……”
    之前在中央大学里，一直琢磨着想办法把sad-4号搞到手的时候，关译心还真考虑过，在学校里搞个爆破一类的大新闻，趁乱动手的可能性。
    只不过，现在听陆离随口这么一说，关译心就知道了，自己这种普通人的思维，果然还是不能和专业人士比。
    不管是在破坏性上，还是影响力上，陆离刚刚轻描淡写的那几个建议，根本就是冲着把中央大学整个夷为平地的架势上去的……
    对上关译心尤为复杂的眼睛，陆离格外诚恳地补充道：“当然了，这只是非常规手段，你自己斟酌着来就行。”
    短暂的沉默后，陆离格外认真地对着关译心叮嘱道：“妹妹，你在那个赛博朋克世界的时候，毕竟称得上是孤立无援了。有时候，这些比较极端的手段，除了用来破坏之外，更多的其实可以用来保护你自己。”
    “有时候，足够有效的暴力胁迫永远比单纯的友好交流，更容易达成你想要的某些共识。”
    关译心微微一怔，旋即格外认真地重重点点头：“嗯……我明白了！”
    陆离见状，又微微弯起嘴角，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和关译心说道：“所以，想回家吗？”
    关译心稍稍犹豫了一瞬，片刻后，还是迟疑着点了点头，“想。”
    她想家很久了。
    即使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可是，只要回到那栋老房子里，即使那里有时候会弥漫着一种难以消解的寂寞，但是，关译心的内心却依旧会觉得格外的安宁……
    陆离闻言，直接从会议桌旁边的座位上起身，冲着关译心招了招手，毫不犹豫地说道：“那就走，我送你回家。”
    关译心立刻也跟着站了起来，“嗯。”
    陆离直接道：“那你先去隔壁房间，把你之前给关一一收拾的东西都带上。”
    关译心答应得干脆利落：“好！”
    正在满心荡漾的关一一闻言，细细长长的身体顿时微微一僵。
    旋即，这只小怪物又蔫哒哒地把刚支棱起来的脑袋，耷拉到关译心的臂弯里面了。
    隔壁的行李主要就是书了。
    关译心直接把怀里的关一一往它最喜欢的藤编篮子里一塞，然后，还在上面给它盖了个小毯子。
    ——倒不是别的，毕竟，车里有倒车镜、后视镜什么的，陆离要是不小心瞥见小怪物的身影，开车可能都会受到影响。
    几分钟后，陆离帮关译心抱着儿童平板、识字卡片等厚厚一摞给关一一的“礼物”，关译心自己则是提着装有关一一的藤编篮子，两人一起走出了海滨度假村的酒店大门。
    苍穹夜色之下，坐在车里，都能听到海岸边浪花拍打时发出的潮起潮落之声。
    一个红绿灯后，陆离语气平静地仿佛在和关译心拉家常。
    “回家之后就你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顺便，多操心一下关一一。”
    关译心：“嗯，知道的！”
    她还知道，陆离说的“注意安全”，除了她自己之外，肯定还包括了别人……
    车辆平稳而迅速，咸湿的海风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抛在了身后。
    道路两边的路灯连着城市间的万家灯火、十里人间，透过微开了两寸左右的车窗，将车内的人和物，都浅浅地镀上了一层细碎的淡金色。
    似乎所有的波诡云谲，都在这一刻，随着后退的路灯而渐渐远去，留在了那涛声依旧的深海之中……
    前路的神秘叵测和险象环生，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如海浪声般消弭于人耳。
    至少，此时此刻，前路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