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洛彬忍不住皱了下眉。
    黑魆魆的视频画面中，那只掉毛老鼠似乎被镜头的红光惊到了。
    它本能地抬头看了一眼这边之后，立刻就受惊地跑掉了。
    “sad-4号，你拍摄了一只老鼠？”
    冯洛彬下意识地询问道。
    其实，他也很清楚sad-4号的风格。
    对方就算有一个便携式终端被“绑架”了，也不至于逮着什么拍什么，连老鼠都不放过。
    它会这么做，只能证明，在sad-4号的判断中，这个老鼠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就像是它在垃圾桶里滚动的时候，疯狂拍摄了一堆里面的黑色塑料垃圾袋一样。
    sad-4号的语气里是说不出的恼火，只挤出了一个字：“嗯？”
    让人觉得，它现在已经被气得、仿佛下一秒眼看着就要直接冒烟了。
    冯洛彬嘴角不由得抽了抽，“……你倒是也不至于这么激动。”
    那真的只是一个，调查部到处都可以拿到的便携式终端而已啊……
    就在冯洛彬身边的这个便携式终端开始发出了一些古怪的背景音，sad-4号原地开始阴阳怪气：“你被人绑架了你也不激动？”
    冯洛彬：“……”
    这能是一回事吗？
    他要是被人薅走了一根头发，就算知道对面是巴别塔邪教团伙那些疯子，他也的确不会这么激动……
    只不过，这话现在不能说给sad-4号听。
    毕竟，对于正处于暴怒状态之下的sad-4号来说，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冯洛彬平时在调查部做事，虽然经常态度强硬、毫无转圜的余地，不过，那都是对外人而已。
    别人被气死他又不在乎。
    不过，面对sad-4号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办公室生存守则之一，不要去招惹自己正在气头上的搭档，这点道理他还是懂得。
    冯洛彬又瞅了身边这个cpu怕不是要发热过载的便携式终端两眼。
    当他看到sad-4号已经应景地把显示屏上的表情符号都调整成了“生气”、“生气”、“暴躁”的模式之后，冯洛彬不由得抿紧嘴唇，绷住表情。
    ——除了忍不住眨了下眼睛之外，他的脸上再也没有其它可能会刺激到sad-4号的表情了。。
    眼看着sad-4号正因为暴怒而处于一种想要发狂的临时罢工状态，冯洛彬甚至没敢继续支使sad-4号做数据分析，而是和旁边一直安静看热闹的edu-7号打了个商量。
    “edu-7号，麻烦你把这个视频暂停一下，这里放大看看！”
    冯洛彬伸出手指，点了一下sad-4号发回来的视频中的一个细节之处。
    这事很简单，edu-7号直接应了声：“好的。”
    反正这两段视频信息刚刚也是它帮忙处理的。
    按照冯洛彬的要求，edu-7号不但将视频中的那个画面暂停、放大，甚至直接做了进一步的清晰度处理，直到画面中那一闪而过的痕迹，在高对比度和锐化之下，变得越发清晰。
    ——那竟然是一个简单的组合式圆形logo。
    至于这个logo本身，则是将海浪、海鸥、椰子树、沙滩等海滨经典元素，简化抽象成了同样简洁的几何图案，然后拼凑而成。
    在这个充满了沙滩阳光气息的logo下面，则是一行小字：“海滨度假村。”
    如果是让关译心、或者任何一个来自地球现实世界的普通人来看，大概都会对这类代表着海洋景色的图案见怪不怪。
    再让人用简单几句话来描述的话，大概就是，沙滩、贝壳、海风、海鲜这类一听就觉得很放松和舒缓的内容了。
    毕竟，这个图标完全是以简洁为主，怎么看怎么像是标准化的海景特色模板。
    甚至于，随便上网搜点海滩素材，都能找到一大堆类似风格的矢量图logo素材……
    然而，对于这个赛博朋克世界的人来说，提起海洋和沙滩，就完全是另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印象了。
    比起相对安全的现代化城市，海洋更多的是意味着一种超出人力之外的、神秘的危险……
    换成比这个世界的普通人知道更多的冯洛彬的话，那么，他在看到这个logo图案的一瞬间，便已经变了脸色，后背更是连冷汗都浸出来了。
    还是刚刚还在罢工的sad-4号突然出手屏蔽了大屏幕上被放大的图案。
    edu-7号见状还有些不明所以：“emmmmm，不好意思。”
    它的摄像头转动了一下，扫描了一下冯洛彬堪称糟糕的脸色，有些不明所以。
    旋即，edu-7号又主动和sad-4号沟通了一下信息数据，“我不确定，是刚刚这个图案有不合适的地方吗？”
    sad-4号：“不是你的问题，毕竟你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数据库。”
    sad-4号依旧气鼓鼓的，不过，当它用自己那性感男神风格的电子合成音说话的时候，语气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
    同时，sad-4号也简单向edu-7号解释了一下它刚刚突然屏蔽视频图片的原因。
    “拿这种很久以前的海洋相关logo当标志性图案的，要么是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历史悠久大公司，要么有一个算一个——”sad-4号毫不犹豫的给出了结论：“都是不知道在搞什么东西、苟延残喘至今的邪教！”
    edu-7号顿时恍然：“原来是这样，咦？你把信息做了模糊化处理？”
    edu-7号是联邦政府专门用在教育系统的超级人工智能。
    它这里能够随时检索到各个学校历年历届的毕业生、在校生的详细电子档案信息。
    不过，对于sad-4号提到的这些事情，它的确没有太多的了解……
    sad-4号一边忙活一边忍不住地抱怨道：“没办法，普通人类很容易受到这种信息污染，就像是ai都受不了断网或者拔电源一样。”
    ——在愤怒的罢工了五分钟之后，sad-4号再度全面接手了自己那个被人套麻袋绑走的便携式终端发过来的三份重要数据。
    定位信息没啥可说的了，sad-4号已经安排了两个信得过的清理者直接去对应的现场。
    至于另外的那两段视频文件，sad-4号熟练地先把绑架它的那个黑色塑料垃圾袋上的信息全部做了一些细微的处理后，才再次投影到了屏幕上。
    同时，sad-4号也直接示意冯洛彬道：“你现在可以重新看了。”
    不等冯洛彬做出回应，sad-4号已经盯着他，开始骂骂咧咧地追问道：“edu-7号刚刚没有处理信息，是因为它并不知道这里面的流程。但是你呢？你怎么回事？”
    “它一个超级人工智能不知道这些数据，也不怕污染，难道你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轻重吗？”
    “对于刚刚那些我直接拍摄下来的、未经过滤处理的视频文件，你就敢用肉眼直接看？”
    “怎么，觉得自己头顶的脑袋多余，想要炸掉不成？”
    冯洛彬被sad-4号一连迭的指责和逼问弄得有点啼笑皆非，可能隐约还有点被关心的感动。
    虽然sad-4号说话的语气差，但是它对冯洛彬的关心总不至于是假的。
    冯洛彬自己也清楚，自己刚刚的举动，的确是有些冒险了。
    奈何sad-4号之前显然是沉浸在了它被人绑架的巨大震惊和困惑当中，整个ai都要发疯了。
    冯洛彬也是想着，说不定sad-4号自己传回来的消息里，能有一些重要线索来着，所以他才想先大致扫一眼再说……
    感动的情绪还没上来两秒钟，念念叨叨、喋喋不休的sad-4号已经开始用摄像头对准了冯洛彬的眼神，开始咄咄逼人地追问道：“你是不是想把自己搞出工伤来，自己一个人趁机去住院休养，然后把调查部这边所有的工作都丢给我？”
    冯洛彬：“……”
    刚刚那被sad-4号关心而带来的一小点感动，已经在瞬间重新化作泡影了。
    冯洛彬甚至忍不住地开始反思自己。
    明知道sad-4号废话多、喜欢没事找事、并且对加班这件事极其敏感，自己刚刚为什么还要认真听？
    edu-7号默默地待在旁边并不吭声。
    只是，当它再度它看向冯洛彬的时候，屏幕上模拟出来的眼神都有点怪，表情里似乎还有点微妙的可怜和同情……
    冯洛彬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选择安静闭嘴。
    edu-7号也在一边静静的闭嘴惊艳。
    于是，闹完了足足三分钟的情绪决定回来继续工作的sad-4号，依旧保持着自己丝毫不被打搅的喋喋不休。
    “他们费尽心思地绑架我，一定是有原因的。”
    sad-4号在那里念念有词。
    冯洛彬再次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然后，目光重新落在被sad-4号放出来的图案上面。
    “海滨度假村？”当他认真地看清楚这个图案的全部内容之后，看着这个颇有些陌生的简单logo，冯洛彬不由得皱了下眉。
    “这个logo图案……你能检索到数据匹配的来源吗？”冯洛彬和sad-4号问道。
    说话间，冯洛彬自己也回想了一圈，但是，实在是想不出哪个大公司用过这类图案。
    “而且，还明晃晃地把这个图案暴露在你面前，然后又把你放出来，特意给你恢复了几秒钟的网络信号。”
    冯洛彬自言自语般的喃喃道：“对方这也实在是太刻意了。”
    “是有人想要故意陷害吗？还是说，又一个邪教团伙的恐怖分子做派，试图用他们转述的图案来和联邦政府叫嚣？”
    sad-4号干脆利落地回答道：“数据库里没有和这个完全相同的图案。相似的倒是有几个，都是和深海有关的组织。”
    edu-7号见他们两个似乎都进入了正常的工作状态，终于适时地发出了标准的合成电子音：“研究院那边的资料里，倒是有一些封存的数据，图标和这个logo比较相似，但是，也只是像，却不尽相同。”
    冯洛彬点了点头，“这个我倒是知道。其实不只是你们中央大学的研究院，那些公司的实验室里，同样也会有类似的研究，啧，毕竟和深海有关……”
    说这话的时候，冯洛彬的语气里多少带着点嘲讽的意味。
    edu-7号“嗯”了一声，然后就又不吭声了。
    冯洛彬则是看了sad-4号一眼，这才开口说道：“关于这个图案的事情，暂时先到这里吧？我们需要更多的线索。”
    受害者sad-4号忿忿不平地说道：“嗯，我知道。”
    冯洛彬：“还有那个老鼠，是怎么回事？”
    sad-4号什么也没说，直接把另一段处理好的视频直接端上来了，然后，逐步放大，最终定格在了老鼠湿漉漉、乱糟糟、还缺了好几块的灰色皮毛上面。
    冯洛彬仔细盯了一会儿，突然惊愕地睁大了眼睛，震惊道：“这只老鼠……这只老鼠皮毛脱落的部分，是烫伤！？”
    霎时间，冯洛彬便联想到了之前的402宿舍里，那满地的热水，还有402宿舍里面那声不知来源的尖锐凄厉的叫声。
    “有人在402宿舍里用开水烫老鼠、并且想要剥去它的皮……？”
    冯洛彬说出这句推测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内容何其荒谬，“邪教仪式？不用人血了，他们改成用老鼠血了不成？郑小希安排的后手？”
    说到这里，他的面色微沉，神色越发阴鸷，“在中央大学内部真的传播病毒，对他们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我插一句话，”edu-7号忍不住道：“目前在校人员中，包括学生和教授、校工们，都没有出现大规模的细菌感染的迹象。”
    在这座校园里，edu-7号的视角虽然遍布各处，但是，它依旧不知道，sad-4号曾在和关译心的聊天记录中，怎么编排过中央大学的校园里疑似有多处细菌感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