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译心看着黑裙女孩堪比地狱笑话的客观描述，心情多少有点复杂。
    她没有继续追问具体的人体机械改造程度达到90%、究竟是怎么改造的这件事，而是回忆了一下当时在地球上从陆离手机里看到的那张照片。
    当时那个人基本已经是尸体状态了，虽然身体里面有不少机械的成分，但是主体应该还是人体的……
    怎么看也就50%不到的机械化程度。
    关译心微微垂了下眼睛，她斟酌着词句，避开了“污染”和“畸变”这两个核心关键词。
    她还清楚的记得，上次陪吴学长去黑诊所的时候，自己主动和那位黑裙女孩提到了“记忆清理手术”相关的事情。
    而对方的反应是，“这种稍有不慎就会死全家的活计，可是另外的价钱”。
    换言之，黑裙女孩那边，究竟能不能完成记忆剥离手术还是个未知数，但是，对方显然是知道，和“记忆清除”相关的事情，都具有高危风险。
    关译心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黑裙女孩或许不清楚“污染”和“畸变”具体的情况，但是，她对这类事情的表象，应该多多少少存在一定的了解。
    想了想，关译心较为委婉的替换成了另一种比较隐晦的描述，和黑裙女孩询问了一句道：“我看调查部的清理者，似乎多多少少都有点进行人体机械改造的成分……”
    “他们这也是为了能更好的执行和完成各种外勤任务吧？”
    其实关译心的参考并不多。
    但是，当初在地下列车上，近距离听到的清理者较为沉重的脚步声，的确让关译心忍不住产生了这样一个猜测。
    或许，提高人体的机械化程度，可以有效的降低人体被污染的程度。
    似乎并不会被“污染”的sad-4号本体应该就是纯粹的机械、或者更确切一点来说，是个电子产物。
    而sad-4号可以在各种高危风险区域里辅助、甚至是操纵清理者完成很多任务，刚好就是个很鲜明的例子。
    啧，这么一想的话，要是好像也是个思路哈……
    “巴别塔”邪教团伙拿人体搞污染和畸变，真的没有哪家“公司”或者其它的科技团伙，搞人体大脑开发来对抗污染和畸变的吗？
    毕竟，按照地球上的一些研究，一直有种说法就是，人体大脑的正常开发程度通常不足10%，而人体大脑的大部分机能，都处于一种持续休眠的状态，至于那些知名科学家，大脑开发程度也就仅仅到了13%左右。
    这么一想的话，人体自带的脑机简直潜力巨大，胜过大多数cpu了。
    关译心一个来自地球的外来者，面对着这个赛博朋克世界的很多情况，还没有被打下这里的思维钢印，也没有这里司空见惯的一些思维局限，自然不可避免的脑洞大开起来……
    至于对面的黑裙女孩，则是十分生硬而冷漠地回了一句道：“别问我。”
    面对黑裙女孩拒绝，关译心并没有丝毫的介意，而是相当主动地又补充了一句道：“咨询费多少？”
    黑裙女孩原本正要关闭对话框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
    旋即，她直接给关译心报了个普普通通的价码。
    不管很高，但也不算很低。
    ——差不多是上次吴学长做治疗时全套费用的一半左右。
    但是，对于在中央大学这个地方每天吃食堂，都只选最便宜的简餐的关译心来说，当然不存在硬着头皮支付这种可能。
    她倒是也没有继续和黑裙女孩询问别的事情，而是理所当然地给对方画了一个叫做“下次一定”的饼，恰到好处地将今天的话题点到为止。
    然后，关译心便仿佛无事发生一样，礼貌地和黑区女孩说道：“我记下了，这类重要问题，下次我一定会付费咨询的。”
    黑裙女孩显然也是个只会合理收费的人，完全没有漫天要价的意思。
    她盯着关译心上面那句话，仿佛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好半晌，只是简略地回答了一个字道：“好。”
    关掉这个对话框后，关译心也不由得再次喃喃低语道：“90%啊……”
    关译心默默地又吃了口饭。
    但是“污染”和“畸变”相关的事情，不能拿到明面上提起，不然一不小心，又会被送到医院直接把脑子里的相关记忆给嘎掉了。
    对于那位娃娃脸的陈医生，关译心依旧印象深刻。
    不过，她暂时没有卖血的打算，也不想在自己这边已经乱成一团的情况下，再接触更多的麻烦了。
    还是得想个办法询问陆流泽或者冯慎思。
    她可是记得，在其他人都一头雾水的情况下，这两位明显是半个知情人的……
    关译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想了想，还是先把昨天夜里从隔壁402宿舍拿到的那几张实验日志翻了出来。
    感谢中央大学的edu-7号发布的72小时禁止出入的禁令。
    要不然，关译心还真不敢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在自己宿舍里翻看这种东西。
    上次刚刚找到这几页纸的时候，关译心就注意到了，这几页纸的材质，和原身藏在那个贫民区房子里的废弃实验记录册的纸张，是十分相似的。
    只不过，关译心自己上次已经把实验记录册彻底销毁了，也不可能再有机会拿到一起来辨别，只能是凭借自己的记忆得出一个大概的结论。
    很难不让人去猜测，原身到底是个什么奇葩的身份……
    关译心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忍不住皱着眉头，仔细到逐字逐句、甚至反反复复地认真阅读这仅存的几页实验日志。
    ——虽然现在已经知道了，阅读这种东西很可能也是个具有高危风险的事情。
    但是，现在怪物也碰见好几次了，连怪物老鼠都从下水道里爬出来了，关译心虽然还没到无所畏惧的程度，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更担心自己在不明不明的情况下就被人给弄死了。
    那真的是，死了都恨不得从坟墓里爬起来弄死对方。
    哦不对。
    以她在这个赛博朋克世界的身份，她怀疑等待自己的不是坟墓，而是没有人管的乱葬岗。
    哦也不对！
    想想当时地下列车通道里那些搞人体器官以旧换新的五颜六色的大幅广告！
    最近的还有顶着“aaa五金批发回收丽姐（可上门）”这个马甲的、她几分钟前还在接触的黑诊所年轻医生。
    关译心总觉得，对于那些无主的尸体——比如遭遇了意外的自己，可能乱葬岗这种可以直接回归自然的地方也轮不上她吧……
    明显，还有很多地方对于人体器官这种零配件，尤其还是来自于贫民区那些不值钱的“下等人”的人体器官零配件这种稀缺产品，有一个完整且完善的回收利用的产业链呢！
    关译心想了想，如果她自己真的出了意外，那么，更多的可能性应该是，大部分能够二次回收利用的人体器官被回收处理掉之后，剩余的人体才会进入最后一道处理流程，比如垃圾回收处理站什么的吧！
    好歹也是碳基活性生物，就算死了，能量含量也是不算低的吧？
    想想就觉得，又荒谬、又有一种极其离谱的真实感……
    不过她比刘青安还是强了一点的。
    刘青安还得担心自己死了污染环境，然后他的父母被人索要环境卫生清理费，她一个孤家寡人，倒是没这方面的担忧了呢！
    “嘶……”
    关译心越想越觉得头疼，这个赛博朋克的世界真的是，一堆什么垃圾玩意儿！
    从生到死，倒是全都可以安排得明明白白。
    联邦政府的逻辑倒是也挺通顺的，他们连人活着的时候都不尊重，那自然更加不会去在意死人的尊严了。
    啧。
    想到这里之后，突然之间，关译心的脸色却是一阵诡异的青白交错。
    就连她正拿着那几页实验日志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地攥紧。
    她过度失控的用力，甚至将自己之前都无比珍贵的几张纸业，直接攥出了十分明显的粗糙痕迹来。
    关译心回过神来之后，连忙松开了手。
    “当啷”一声！
    关译心原本拿在手中的餐具，也随着她突兀松手的动作落在了地面上，顿时发出了清澈的一声撞击声音。
    小怪物关一一也被吓了一跳。
    这只小家伙立刻从关译心身边的衣兜里探出头来，担忧地顺着她的胳膊游过来，小心翼翼地凑到关译心脖颈旁边，试图和她贴贴。
    关一一：“muamua？”
    不得不说，关一一冰冰凉凉的触感，还有这个极其适宜地方温度，的确很让人放松。
    关译心一只手死死地按住了桌面，然后便是忍不住的大口喘着粗气，脑海中甚至有种隐隐的惊惧和眩晕之感。
    在小怪物关一一的亲昵贴贴之下，关译心缓缓地松了口气，脸色却依旧是一阵阵的阴晴不定。
    “我没事，”关译心声音很轻地和关一一说道，“大概？”
    关译心自己很清楚，按照她自己吐槽的思路，尸体被扔到乱葬岗去没人管，也就差不多到头了。
    毕竟按照这个赛博朋克世界的城市里，每一块地皮都寸土寸金的情况下，环境极其脏乱差的贫民区，另一个特征其实就是空间利用率极其高。
    人们生活的地方，完全可以类比成蜂巢、或者蚁穴，反正就突出一个空间高密度就完事了。
    在这种情况下，总感觉就不太会有乱葬岗这种地方的存在……
    她刚刚脑海中呈现出的，那么完整的、对尸体回收利用的的思路，并不是自己在正常情况下会想象到的东西。
    按照她原本的、来自地球现实世界的逻辑，被抛尸、被丢弃乱葬岗，都不离谱。离谱的点在于，还要把尸体做个垃圾回收处理。
    而她在一分钟之前，却是在十分自然的情况，非常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地联想到了连尸体都要做回收相关的一切。
    如果说，人体器官回收这部分，还可以来自于她当初见过的小广告，那么垃圾回收处理站这种“废物利用”的环节，其实已经超出关译心原本的正常认知了。
    她只知道垃圾分类里有可回收垃圾，懂个屁的可回收垃圾究竟要怎么回收。
    更何况，她老家地球上的垃圾分类里，“尸体”本身也不会被归类成任何可回收的垃圾。
    见到尸体或者尸块，都是应该报警之后先让法医确认是自杀还是他杀，然后决定是立案侦查还是寻找家人以及送去火化的处理流程。
    同时，小怪物关一一刚刚一直没有和关译心交流，它自然也没有通过双方之间的意识链接，给关译心灌输它的思维。
    ——而且，关一一给关译心分享的想法，大部分都集中在“好吃”、“香香”、“饿饿”这方面。
    关一一作为一只小怪物，它可以认为自己的食谱上存在人这种生物，但是，以它连骨灰都可以吞下去的思路，显然并不会对尸体进行垃圾回收处理！
    关译心单手抱着正和自己贴贴蹭蹭的关一一，默默地弯下腰，捡起了刚刚掉地上的勺子。
    把勺子放在桌子上之后，关译心的视线，重新回到了那几页“珍贵”的实验日志上面。
    她的思维突然产生了一阵阵的诡异却似乎很合理的联想，就是在她拿起这几页纸页、开始阅读上面的内容之后。
    比起原身当时放在贫民区十八楼房间里的废弃实验记录册，郑小希留下来的这几页实验日志，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东西。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关译心没有再拿起那几页纸，而是冷静到近乎冷漠地想着。
    按照郑小希和神父他们在旧教堂里搞人体实验的架势，他们可是会直接对活人下手的，而不是拐个弯麻烦地去搞尸体回收利用。
    毕竟，都搞人体实验了，人体活性想必还是挺重要的。
    所以，关于尸体回收利用处理的思路，似乎是来自于这具身体本身。
    至于郑小希的那几页实验日志，则单纯的只是起到了一个诱导的作用。
    关译心不由得再一次产生了相同的疑惑——原身到底还接触过什么玩意儿？
    她怎么突然感觉，自己刚刚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大概是来自于原身知识储备的思路，简直比“巴别塔”那群搞活的人体实验的邪教团伙还要更广阔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