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钟后，一个低沉优雅中带着几分轻佻笑意的男声机械音再度响起。
“你好。”
虽然都是机械音，但是，关译心能够清晰地辨别出来，sad-4号的声音变了。
关译心的心情尤为复杂，她特意瞅了桌上那个便携式终端一眼，“你换备用主机回来了啊？”
sad-4号略微停顿了一下。
“稍等，小美女，我需要读取一下刚刚的日志文件。”
关译心还没从这个轻佻而悠然的声音里回过神来，便听到sad-4号轻飘飘的“啊”了一声，然后对方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
关译心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手铐，迟疑道：“还、还好吧……大概？”
sad-4号屏幕上的符号闪烁了两下，蓦地，低沉优雅中又带着温柔的声音，便冷不防地传了出来
“其实我刚刚是想告诉你，遇到困难的时候，你还可以向我求助的哦！”
关译心抬起头，看着桌子上这个人工智能便携版，眨了眨眼睛，缓慢地说了句：“谢谢？”sad-4号的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个符号表情“^_^”，然后温和而低沉地说道：“不客气。”
顿了顿，关译心嘴唇动了动，闷声道：“可是，那位队长，他刚刚急得把你也丢在这里了啊……”
sad-4号语气轻飘飘的感叹道：“诶，小美女，我们不要去管那个二货。他最近加班加得脑子有些坏掉了而已，我这就给他发消息，提醒他明天就去特别行动调查部的专属医院里躺几天清醒清醒脑子。”
关译心：“…………”
在sad-4号有意无意的闲谈中，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关译心坐在这间开着门的审讯室里，却愣是没从走廊里看到任何一个人影。
她看着走廊，突然萌生出一个极其荒谬的猜测。
难不成，抓捕黑市里书贩的紧急任务，动员程度如此之高，以至于审讯室这边的人手全都不在了？
“嘶，”关译心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些无奈地低下头，用额头轻轻地抵着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sad-4号再度忍不住关切地问道：“你真的不需要我给他们发个消息吗？”
它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绅士且温柔，就仿佛他们这会儿不是在重刑犯审讯室里，而是在浪漫夜晚、玫瑰花丛的庄园晚宴上。
不过，发出声音的竟然是个长得像个天猫精灵的桌面便携式终端这件事，总是让关译心疯狂出戏就是了……
关译心当着这个人工智能的面，略微活动了下手腕示意。
“哗啦。”捆在上面的锁链发出很轻微的碰撞声。
关译心这才继续说道：“就算你发了消息，也要等他们忙完了回来吧？”
一个人工智能还能私自把她放出去不成？
说真的，就算sad-4号敢放，关译心自己都不敢走……
话音落下，关译心和人工智能屏幕上的表情符号不禁大眼瞪小眼。
关译心还是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能和一个人工智能说什么，便又闭上了嘴。
审讯室内再度陷入了无声的沉默中。
关译心有些疲惫无奈地垂下头，避开了sad-4号的摄像头。
她的脑海中还有另一个疑问。
为什么光脑上的电子书随处可见，但是对于实体的纸质书，联邦政府却严令禁止？
同样都是学习资源，纸质书和电子书，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
如果是要禁止流通某些书籍，关译心是完全能够理解的。
但是，联邦政府这是直接将所有纸质书都列为禁忌。
就因为郑小希手里的纸质书，连和郑小希只是有过接触的关译心、季沉烽都被抓过来审问了，到了这种重视程度，就已经超出正常人的理解范畴了。
关译心不禁腹诽，上次干这事的还是野史里秦朝时期的“焚书坑儒”。
但是人家秦始皇也只是烧掉了儒家学说而已，像是医学、农牧等各类书籍，照样好好的流传着。
正当关译心冥思苦想的时候，旁边的sad-4号突然又忍不住柔声问道：“你还害怕吗？”
关译心再度抬起头。
因为被抓起来困在这里，加上消耗了太多的心力，她这会儿看起来神色间略微有些憔悴。
说成是恐惧害怕、惶惶不安也没什么问题。
关译心顿了顿，老老实实地小声承认道：“害怕的……”
莫名其妙突然穿越到这个赛博朋克的世界里就已经够可怕了，还一上来就不得不背负着巨额贷款。
更别说，关译心已经在竭尽全力的老实做人、踏实苟命了，结果这才几天，竟然能因为一个都不熟的舍友的缘故被抓进重刑犯审讯室。
这倒霉催的，真是完全没地方说理了。
想到这里，关译心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睛里，似乎也隐约浮现了些许些雾蒙蒙的湿意。
几天来一直撑着的顽强，终于在这里碰到了一个可以稍微抒发的节点，心底一直压抑着的不安和茫然，也只有在这时，才能顺理成章的流露少许。
等她从这个审讯室里走出去，她就又要撑起那个一切如常的、作为世界土着一样的虚假伪装了。
sad-4号似乎感受到了身边女孩的恐惧和不安。
它愣是把自己那低沉的机械音又放柔了语气，收敛起了话语间一贯的轻佻味道，转而带着同情和安抚的意味，安慰关译心道：“不要害怕，既然你是无辜的，等第四调查组他们抓到黑市里的邪教徒，自然会放你出去了。”
想了想，sad-4号又补充了一句道：“其实，被关在这里也不是没有好处。”
关译心使劲眨了下眼睛，把眼睛里那真情流露的一点湿润敛了下去，不可思议地反问道：“好处？”
增加这种非同一般的阅历？
那一般人确实见识不到重刑犯审讯室的模样。
sad-4号轻笑了一声，理所当然地回答道：“邪教徒可是很危险的存在，在他们抓捕那些邪教徒的时候，你被关在这里，在我身边，可是很安全的。”
关译心：“……”
她突然想到了一些源自于上世纪的都市传说。
像是什么最安全的地方是监狱，得罪了厉害的人于是想方设法进监狱以求自保的那种。
关译心在心里默默感慨，原来这个世界现在还流行这种呢啊？
看到了关译心脸上复杂的表情，sad-4号诚恳而悠然地说道：“我说的是真话，没有接触过那些邪教徒的人，是想象不到他们有多危险的。”
关译心愣了一下，含糊地回应了一个关键词：“啊……”
她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人工智能好像一直在有意无意的找不同的话题和自己聊天？
关译心眨了眨眼睛。
这么一想的话，调查部这边的sad-4号可比中央大学里的那个edu-7号活泼多了。
虽然并不知道这个人工智能为什么会这么想要聊天，但是，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关译心顿时心中一动。
她突然意识到，在需要等待的十几个小时里，这个想要找人聊天的人工智能，其实完全可以作为她获取更多信息的一个重要来源。
关译心立刻在心里打起了精神，不过脸上还是维持着刚刚那种有些疲惫的表情，主动和sad-4号聊了起来。
“我搬进那个宿舍才几天，什么都不知道。”
关译心的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苦恼和无奈，刻意倾诉道：“我和郑小希根本就不熟，我们甚至都不是同一届的学生。”
sad-4号同情地说道：“你那个宿舍肯定也要进行严格检查的。”
它还又安慰了关译心一句道：“这么一想的话，你就算回去，也没地方住了，得等第四调查组的调查员全部检查完之后才行——”
sad-4号感慨：“也可能会直接给你换个宿舍，哎。”
关译心微微睁大眼睛，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连宿舍都要换的吗？”
sad-4号屏幕上的表情符号又变化了一下,“当然。”
它把音调调得稍稍郑重其事起来，认真解释道：“任何和邪教徒有关的东西，都要进行严格的清理、甚至是封存。可惜，人类总是自以为是的不愿意主动配合。”
关译心愕然地发现，自己竟然从一个人工智能低沉优雅的机械音里，听到了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不过，放完一个针对全人类的地图炮之后，sad-4号却突然给关译心找补了一句道：“不过小美女，你是不一样的。”
关译心：“？”
这种被人工智能专门夸奖的微妙感觉……
关译心的心跳微微加快，她是不是马上就可以获悉sad-4号对自己另眼相待的原因了？
sad-4号轻蔑道：“就像是黑市上那么多人都看到了那个书摊，但是他们谁也不主动向特别行动调查部举报一样。呵，那些自以为是的、只顾着自己根本不考虑人类利益的家伙们。”
“但是你不一样，”sad-4号竟然还再次重复着强调了一遍。
这个人工智能颇为欣慰地含着笑意对关译心说道：“你去黑市，都全程不屏蔽光脑信号的，和他们那些自私自利、怕惹麻烦的人们完全不一样。所以，小美女，我相信你是真的没接触过这些，所以单纯的不知道应该举报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