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五军府的这些武勋、总兵们聊完之后,戚继光本想着去找陆远面陈汇报一番,结果却被张四维告知陆远已经打道回府。
抬头看看天色,此刻已经是趋近傍晚,戚继光本是打算登门求见,被张四维拦了下来。
“戚堂官,太师最近家事比较烦心,已经很久没有在府上会见过官员了,五军府的事下官也有些了解,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还是不要去惊扰太师的好。”
戚继光停住脚步,对着张四维拱手一礼:“好,多谢张参政提醒。”
“不客气。”
“张参政今晚要在文渊阁替太师坐宫吗?”戚继光言道:“此刻已经是下值的时间了。”
张四维抬起头:“那倒不是,手里有几份工部的本子还没有处置归档,办完就走。”
“那,张参政今晚有时间吗?”
戚继光邀请道:“正好今晚戚某要和吏部的张部堂、海关的谭总督以及户部的赵侍郎一起吃顿便饭,张参政若是有时间,一起?”
这一圈人中,除了戚继光以外,大家都是陆远的随官出身,秘书帮一家人。
戚继光觉得张四维应该会同意,没想到后者却摇头婉拒。
“不必了,下官还有些俗事缠身,等有时间下官做东。”
“那好吧。”
戚继光拱手:“戚某告辞。”
张四维起身:“下官恭送戚堂官。”
二人道了别,戚继光就觉得一阵奇怪。
大家都是自己人,为什么这顿饭张四维不愿意参加呢,另外,张居正喊上了谭纶和赵贞吉,怎么偏偏就忘掉了张四维。
虽然是想不明白,但戚继光还是给自己加了点小心,随着像张治、韩士英、万镗这些个老人纷纷退休致仕,越来越多的江南党官员都转而拜入陆远门下,几乎快要形成江南官员出陆门的政治局面,陆党就是江南党。
以前的陆党只是江南党的一个政治群体,而当陆党完全就等同于江南党的时候,那么像张居正、谭纶、赵学雍、胡宗宪这些渐渐走上高位的官员就等同于当初的陆远,不可避免的各成一党。
党内有党,循环往复。
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戚继光走到吏部张居正的值房外,一个年轻的官员已然起身相迎。
“戚堂官好。”
这个年轻官员戚继光没见过,但想来应该是张居正的随官了。
就像当年这间值房内陆远在内,而此刻迎接戚继光的这个位置,坐着的就是张居正。
“张部堂在吗?”
“在的。”
年轻的随官拱手:“戚堂官稍待,下官去禀报。”
言罢动身向内,不多时折返回来,让开身子:“戚堂官请。”
戚继光大步入内,一眼就看到了正中主座后的张居正。
“元敬来了,快请坐吧。”张居正起身:“马上忙完,稍坐片刻。”
“不着急。”
戚继光寻了个位置坐下,谢过随官送上的热茶,开始神游物外。
大概一刻钟的功夫过去,张居正才放下笔,颇为疲惫的起身抻了下腰。
“一坐一天,这腰是受不了,元敬,没等着急吧。”
“没。”
戚继光笑道:“不过叔大兄,这规定下值的时间可是过去了快一个时辰,吏部很忙啊。”
“年底了,就这样。”张居正端杯喝茶,不由自主皱了下眉头。
“为了考成法的事吧。”
戚继光起身过去替张居正换了盏热水,笑道:“我们海关衙门现在抓考成抓的也紧,好在戚某被太师调了出去,以后这些事不用操心了。”
“听说要去新的大都督府了?”
张居正言道:“好事,这事愚兄和子理兄聊过,都为你高兴。”
戚继光拨弄茶盖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微微一笑。
“承蒙太师器重。”
“走,咱们不在这聊,吃饭去。”
张居正喝完一杯热茶顿觉舒坦,起身拿过屋内挂着的披肩大氅系在脖间,带头前行。
“子理兄他们估计都该到了,咱们现在过去正好。”
两人离开皇宫,同坐张居正的马车,一路到达今晚聚餐的酒楼。
不出张居正所料,他们二人到的时候,谭纶和赵贞吉两人已经到了。
此刻的屋内烧着四座暖炉,烘烤的整间屋子温暖如春。
谭纶和赵贞吉坐在两张对面的沙发内闲聊,当中的茶几上摆着几盘糕点和两盏热茶。
门开,张居正带着戚继光踏足进来。
“子理兄、孟静兄。”
张居正一进门就打起招呼,同时解开自己的披肩大氅,将其挂在屋内门侧的衣架上。
谭纶和赵贞吉二人起身,前者满脸微笑道:“叔大、元敬,你们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为兄可是刚和孟静聊起你俩。”
“是吗。”张居正关上房门,笑着走到二人旁边空出的长条沙发内落座。
“聊我俩什么呢。”
“主要是聊元敬。”谭纶笑呵呵道:“元敬,这次从杭州来南京,弟妹没有再难为你了吧。”
戚继光倒了两盏茶,走来的路上苦笑。
“又让子理兄你看笑话了。”
“谁让你当初非要让弟妹带着孩子从南京搬去杭州的。”
谭纶笑道:“你自己去杭州当值就算了,还非要媳妇孩子跟着你折腾,南京多好,杭州能有什么。也不怪弟妹和你生气。”
“元敬怕媳妇的事,怕是南京都快人尽皆知了。”
张居正也跟着笑了起来:“离京那日城门外吵闹一番,转天就登了报,题目就是剿倭名将戚继光竟然惧内,弄的整个南京城老百姓都替你戚元敬不值,鼓励你休妻呢。”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戚继光连连摆手:“什么惧内,那叫相敬如宾,对,就是相敬如宾。”
“哈哈哈哈,好,相敬如宾。”
几人喝着茶开着玩笑,赵贞吉冲着门外喊了一嗓子。
“来人。”
门外映出一人影。
“几位老爷吩咐。”
“人齐了,上酒菜吧。”
“是。”
自下人退下不久,很快便是阵阵脚步声响,继而门被推开,一队下人端着酒菜鱼贯进入,摆列到一旁的餐桌上。
因为要上菜,所以门是开着的,过堂风一个劲往屋里钻,驱散了满屋暖炉的热气,也让谭纶几人打了寒颤,只有军旅出身的戚继光无所反应。
谭纶看了一眼门外:“这天眼见着就凉了下来,可是真快。”
“几个月前热的地里寸草不生。”张居正搓着手走向餐桌,嘴里念道着:“现在又冷的厉害,一暑一寒,活受罪啊。”
戚继光接了一句:“天冷就加衣呗。”
“就怕里衣加的太多,官袍罩不上,到时候只能做新袍子。”
张居正拉着谭纶坐到主位,自己落座左手,嘴里嘀咕出这么一句。
同其对面而坐的戚继光刚刚打算落下屁股,闻听此话可就悬了好一阵,笑道。
“叔大兄,嫂夫人还有这做袍子的手艺呢。”
敬陪末座的赵贞吉担负起斟酒的任务,他在倒酒的过程中笑着言道。
“嫂夫人是没有这手艺,但南京城,会这门手艺的人可是不少啊。”
戚继光双手看着酒杯,点头谢过赵贞吉的斟酒,接话道:“好在贱内虽然平日里盛气凌人了一些,但这些女红之类的手艺还是有的,若是需要,戚某让贱内给各位做几身新袍子穿,保证暖和。”
谭纶看了一眼张居正又看向戚继光,哈哈一笑。
“好,那就多谢元敬了,来,元敬远道而来,咱们也许久未聚,同饮此杯。”
几人举杯满饮,一派老友相逢、其乐融融之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