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敕建定国公府。
徐延德刚从京营回到家,甲胄未卸的他就被儿子徐文璧给匆匆拉进了书房。
“南京那一支来了信。”
都知道魏国公世系和定国公世系是根出同源,按辈份,徐鹏举是徐延德的叔父,但两者的岁数差距其实并不大。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魏国公世系这一支因为第四代的徐显宗因为无后传给了弟弟,因此,迭代相传的时候大了一辈。
两家人虽然是根出同源,但因为历史问题也算不上亲近,这里徐文璧也没有喊徐鹏举叔祖父,而是改口南京那一支。
徐延德有些不满意的瞪了他一眼。
“你叔祖父说什么了。”
“您自己看吧。”
拿过信,徐延德看了几眼后面色就是突变,低声惊呼。
“重建都司?”
“这事,南京五军府的奏疏和这封信是一道进的北京城,奏疏现在已经进了内阁,儿子估计内阁不敢有态度,肯定推进了司礼监。”
徐文璧言道:“爹,要出大事。”
大事?这是要掀翻天啊。
徐延德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府中管家已经匆匆闯了进来。
“老爷,皇上召见!”
――
西苑精舍之内,当徐延德匆匆赶到的时候,不仅看到了成国公朱希忠,也看到了英国公张溶。
北京这一块最显赫的三支国公世系当家人都到齐了。
唯独没有看到嘉靖皇帝,只见到了黄锦。
黄锦言道:“皇上在更衣,三位国公爷先聊着吧。”
言罢也是动步离开,留下三人独处在精舍之内。
场面一时有些微妙。
还是朱希忠先开的口:“二位,这.”
话没说完就看到张溶抬了一下手,立马止语。
张溶站起身,围着精舍走了一圈,最后才回到座位,轻轻摇头低语。
“没人。”
没人偷听,朱希忠便又继续向下说。
“这皇上突然召见,知道什么原因吗?”
“英国公知道吗?”徐延德看向张溶。
后者摇头言道:“不知道,但入宫的时候,那司礼监的太监走的很快,很没有规矩,出大事了。怎么,定国公知道?”
“南边老夫的叔父写了封信。”
徐延德也没有隐瞒,照实说道:“南京五军府公侯伯这些个武勋联名上疏,请复江南六省一直隶的都司,同时废除军户制。”
朱希忠二人的眉头立时就皱了起来。
“恢复都司却废除军户制,那都司的兵从哪里来?”
“自行招募。”徐延德道:“计划招练士兵接近三十万,一应军饷粮草全部由南京承担,我那叔父说,这是陆太傅的授意。”
“他要造反?”
张溶坐不住了,瞬间站起身:“扩军三十万?募兵制?每年最少五六百万两的军费,南京有那么多钱?”
“有。”徐延德点了点头:“说来惭愧,我叔父信中告诫,让老夫莫要开罪陆太傅。”
“魏国公世系投贼了?”
朱希忠刚说完又忙闭上嘴。
果不其然,张溶和徐延德都有些不爽。
什么话这叫,什么叫投贼。
这一句话骂了在场三个人。
要论投贼,在座三人的祖宗如果不是靠着投贼,不是朱老四造反成功,哪来的定国公、成国公、英国公世系。
造反是旧朝的民贼,新朝的英雄。
要论正,魏国公世系的根可比他们三人正的多。
自觉失言的朱希忠补了一句。
“魏国公不能被奸臣蒙蔽啊。”
“能不能再和南京五军府磋商一下。”
张溶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晓以利弊,不要做这种错事。”
“应该是不行了。”徐延德摇了摇头:“信中还说了一件事,重建都司之前,陆太傅让我叔父出面联系了江南各省的地方总兵,和他们共同磋商此事,各省总兵九成都同意了,只有广东和广西少许几个总兵没有同意。”
“还是有忠臣的。”
“陆太傅很生气,已经断了这几支总兵的军饷和粮草供应。”
“什么?”朱希忠言道:“断兵饷和粮草?他就不怕这些没饭吃的兵劫掠地方吗。”
“戚继光、俞大猷已经南下,带兵往两广靠了。”
“他们哪来的兵?”
“你把海关那从浙直总督衙门手中接过的十几万人给忘了?”
张溶的脸色越加难看:“抗倭的时候,张经夸这两人叫俞龙戚虎,很善战,有名将之姿,没想到,都倒向了那陆伯兴。”
“有奶就是娘的二贼。”朱希忠顿脚怒骂:“逆贼,奸贼,良心都被狗吃了。”
徐延德继续道:“所以这件事哪里还有磋商的余地,陆太傅是心意已决,我叔父他们也是被逼着站出来的,陆太傅为了这件事,不惜逼反两广那几个总兵,然后还要给人家扣一顶造反谋逆的大帽子斩尽杀绝,南京五军府上下虽说都是勋贵,但手里没有兵权,实际上都只是顶个虚名罢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啊,真要是反对陆太傅,恐怕也是难逃一死。”
“所以说,陆远已经是反意已决了?”
张溶沉着脸,而后甩手道:“这件事没得商量,真让南京方面名正言顺拉起这三十万军队出来,再过几年,一定造反。”
徐延德还没开口,耳根微动立刻缄口,扭头。
嘉靖的身影走了出来。
“臣等参见吾皇,圣躬万安。”
“朕已经下了旨,调辽阳总兵李成梁入关。”
嘉靖的第一句话就堪称重磅炸弹。
这李成梁他们都曾耳闻过,虽然年轻但却是员猛将、虎将,十几岁的时候就敢带着十余骑冲进建州女真部调停女真部矛盾,而今更是坐镇辽阳,一己之威压的各部女真、蒙古不敢闹事,凡有敢不忿的部落,无不遭到李成梁的强力镇压。
堪称一人震辽东。
皇帝把李成梁这种边塞重将调入关,是打算武力威慑了。
三人此刻还跪在地上,没来得及说话呢,嘉靖已经上前扶起三人,同时问到徐延德。
“定国公,京营兵练得如何了?”
“可堪一战否?”
徐延德吞了下口水,有些艰难的张开嘴:“战是能战,可.”
“能战就行,兵分两路,南下黄河进驻济宁和开封。”
京营南调,进驻济宁和开封?
一路往南一路往西,就是冲着徐宿二州包抄过去,直扑南直隶。
徐延德大惊之余顾不上别的,立刻跪在地上哀声。
“皇上不可,皇上不可啊,内战万不可打啊。”
“朕什么时候说要打内战了?”嘉靖沉着脸道:“但朕绝不会同意南京五军府重建都司的请求,绝不会!”
“皇上,事由有回寰之地,不能擅动啊。”
徐延德苦劝道:“北兵一旦南调天下哗然.”
“朕意已决。”
嘉靖用力握住徐延德的手臂:“定国公,愿助朕吗。”
对上嘉靖的眼神,徐延德最后无奈垂首。
“臣,遵旨。”
重建都司这件事踩到了嘉靖的底线,他不愿意忍让了。
既然政治途径无法解决这种事,那就只能诉诸武力。
北军南下,武力弹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