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下了圣旨,案子交由三法司会审,被抓的吴家人也交给了三法司,南京方面自然也不会继续围堵北镇抚司,阎知义这些人总算是不会被活活饿死了。
但是一个个面黄肌瘦、有气无力的样子可见这些日子也不好过。
也让这些个锦衣卫体验一下饿肚子的感觉,好借他们的嘴说给司礼监、说给嘉靖听听,省的以后总觉得老百姓日子过的多舒服。
到这一日陆远可就变了脸,不仅陪着傅炯这位刑部尚书亲自来接案犯,还对着阎知义嘘寒问暖。
“哎呀,阎将军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有气无力的样子,还有沈百户,您可是钦差啊,如此面容枯槁,岂不是坠了皇上的威严。”
沈炼明知道陆远是在恶心自己,偏生现在实在是没有力气说话,只能缄口由着陆远当着众人的面大肆表演。
十几天就吃了七八个馒头,圣旨来的再晚些,真就饿死在北镇抚司衙门里了。
中间沈炼也不是没想过出门,可门外总有官员和生员拦着。
按说一群文人铁定是拦不住身强体壮的锦衣卫,但每当这个时候总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百十号明明身体极其魁梧却偏生穿着儒衫服的汉子出来,这些人也不说话,就拦住想要出门买菜买饭的锦衣卫不让走。
沈炼的手下实在是饿极了眼想要拔刀,周围就会瞬间多出一队兵丁来,抱着弩机等待着。
后面沈炼便不再继续折腾了,他也看出了陆远和整个南京官僚们的决心。
皇帝不给答复,整个北镇抚司上下所有锦衣卫就等着活活饿死吧!
倘若是敢动粗,那么立刻就给你安上一个企图谋害朝廷官员、图谋不轨的罪名格杀当场。
这一点上沈炼就不如阎知义了,后者早就看透了局面,因此才说宁愿活活饿死也不会冲出去。
反正甭管过程如何吧,结局总是好的,在嫌疑没有完全洗清之前,严嵩暂时是不能复职了,他只能老老实实的幕后操作,案子也回到了三法司,锦衣卫也找准了自己的定位,那就是协助办案。
不过嘉靖也不会让张治一人在阁,他紧急增补了工部尚书欧阳必进为大学士入阁辅政,用以平衡张治。
欧阳必进应该感谢陆远,不然就凭他严嵩小舅子的身份,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入阁。
乱七八糟的纷争暂告一个段落,眼瞅着离年关也就剩下不到三个月,陆远只能加班加点的赶快动身去往福建和广东。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考成法开玩笑。
那些个阴谋算计都是幕后的事,摆在明面上的正事还在于明年开年的考成法,这件事不做,那不是白给嘉靖一个趁机发难的借口。
陆远先到的福建,在俞大猷派兵保护下将沿海的几个府转了一圈。
“福建多山,土地又贫瘠,靠着种地实在是养不活人。”
福建布政使陈元祚、蔡汝仪陪着陆远巡视,前者向陆远介绍着福建眼下的问题。
“福建沿海各府多有百姓从汪逆者实属无奈,毕竟填不饱肚子难免心生歹意。”
陆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自己还没说什么呢,这陈元祚就先急着将所有责任撇的干干净净。
“考成法想要在福建推行,两位蕃台觉得最大的问题会是什么。”
两人对望一眼,蔡汝仪言道:“下官觉得,最大的问题还在于一个穷字。”
“穷?”
“对。”蔡汝仪苦笑道:“整个福建只有一千一百万亩土地,数量甚至不到浙江的四分之一,而且很多还是山田,产量极少,想要糊口实在是困难,每年福建都会因为短粮而不得不从邻省采买或者靠浙江、江西资助。
在海禁之前,沿海的渔民还可以出海捕鱼,自从嘉靖十三年沿海开始闹海盗、闹倭寇之后,出海捕鱼也不可行,福建的问题就更难解决了。”
陆远大概是听明白了。
考成法在福建推行,激励的作用够呛,一大意就变成比着摆烂了。
贫穷闭塞,又没有出路,就一个泉州市舶司还是皇产,地方上无权管理,实在是拿不到银子。
“户司的主官来了没有。”
陆远扫向身后跟着的一群官员问了一句,立时便站出一个四十多岁的官员答话。
“下官在。”
“去年福建一省的赋税是多少。”
“小麦七十六万石,丝绵绢、两万四千六百匹。钞、一万七百七十八锭,钱二十七万六千四百贯,米、八十五万石。鱼课三万一千九百六十六石。”
户司官员对答如流,可见在陪同之前已经做足了功课。
陆远很满意的点头。
这个态度值得肯定。
至于说赋税?
福建确实是太穷了。
各项数据连浙江的两成都不到,八山一水一分田,确实是个大问题。
“考成法是必须要推行的,你们主政福建,有没有什么主意。”
陆远对福建的情况不了解,因此不好说一拍脑门就给福建的发展定方向,还是以询问为主。
对此陈元祚回答道。
“眼下倭患已定,下官觉得可以靠海吃海,多建几个出海的港口和船厂,将捕鱼船租给百姓,鼓励百姓出海捕海产,而后修路通衢,将海产卖往江西、湖广这些个内陆省府,所赚钱财便可购买粮食来资民。”
“修路通衢的花销太大了。”
陆远皱眉道:“你们福建的财政能撑得住吗?”
陈元祚苦笑道:“不行。”
“所以,你这是想要找南京化缘吧。”
蔡汝仪跟在一旁陪着笑:“陆少傅,福建的情况确实不好,但是我们也有好的地方,那就是沿海一线有很多优良的天然港,无须花费太多的钱财就可以扩修出来,而且我们福建的造船技术、熟练工人也是最好最多的,只要开了海禁全力发展,以后一定有很好的前景,到时候财政良善了,这钱也定会还的。”
陆远不再多言开始思考,许久后才言道。
“这样吧,你们负责出工人,钱的事本官来协调,按你所说建港口、船厂,再修路通衢,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两人彼此对视,最后还是陈元祚来说。
“预计最少要两年时间,五百万两以上。”
陆远的眉头便皱的更紧了。
这个先期投资太大,而且回报最快也要在两年以后,怪不得这些年福建迟迟发展不起来,朝廷是不可能批这笔投资的。
也确实拿不出来。
最关键一点,对福建的官员陆远也不放心。
真给他们五百万两,真正用到实处的能有一半吗?
陆远觉得这要打个问号。
除非这笔银子不走福建布政使司的官帐。
这一刻陆远想到了地企合作的模式。
“银子本官来想办法。”
陆远许诺道:“最快年底前给你们答复,但是你们要保证,银子的事解决掉以后,考成法的事们必须要上心。”
“一定。”二人大喜过望,作揖道谢:“下官等代福建五百万百姓谢过少傅恩德。”
顾不上两人欢天喜地的道谢,陆远眺望着远处的大海,也是大明朝的东南方向。
澎湖。
眼下汪直已经退了,残余在澎湖的势力要尽快剿灭,不能再让荷兰人的东印度公司有机会摸到那里,等福建发展起来,也要抓紧时间将远东布局到那里去。
国内海外双保险,自己就算给陆家攒下了一大份家业。
如此,也不枉来此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