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兴为人虽然年轻,但做事缜密、思虑周全,是个好苗子。”
“没错,韩部堂去了北京,有伯兴在,咱们也是能放心的。”
“户部交给伯兴,潘某觉得可行。”
“伯兴啊,莫怪老夫说句倚老卖老的话,你还年轻,仍需努力。”
坐在回家的马车里,陆远闭目养神,脑海中不停滚动着饭局上潘潢等人说的话。
这次严嵩将韩士英调走,又将孙世祐派来南京做应天巡抚,还兼了粮储和漕运河道的差事,算是踩到了江南官僚集团的底线,也意味着南北两党正式撕破脸,江南官僚集团要反击了。
而自己,就这么成为了江南反击严嵩的前锋。
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赶走孙世祐?
陆远陷入了沉思。
“林哥,今天这街上好安静啊。”
“是啊,这六月三伏天,街上竟然连个酒鬼都没有。”
马车刚刚驶出长安街,驾车的陆林和刘三田就聊了起来,也惊醒了沉思中的陆远。
挑开窗帘一看,陆远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南京不设宵禁,虽然这个点已经很晚了,但平时总会有几个从万芳园赶回来的醉酒公子哥在街上游荡,可今天却安静的奇怪。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陆远下意识开口:“停车。”
赶车的陆林和刘三田将马车停了下来:“老爷?”
“回万部堂府邸。”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陆远便下了命令。
二人赶忙驾车转向,马车刚刚转了方向,就听一声喊叫。
“诛杀狗官陆远!”
随着这声喊叫,只见十几名黑衣人从街边两侧的小巷胡同中冲了出来。
陆远人坐在马车里看不到,但不妨碍能听到声音,心跳虽有些加快,可还没有慌到手足无措的地步,沉声下令。
“速速赶回长安街。”
长安街有夜巡的执金吾卫,东西长安门也有足足两个营的兵驻守,便是街口的通政使司也有几百名护军,足以保护自己的安全。
陆林、刘三田鞭鞭打马催车,好在方向已经调转过来,两匹马一提速,立时就将十几名黑衣人甩开。
“放箭!”
带头的黑衣人头领一看,人腿哪里能跑过马蹄子,立刻抬手下令。
瞬间十几把弩机便拿了出来,对着陆远的马车。
“老爷小心。”
陆林扭头一看后面的黑衣人拿出了弩机,也顾不上驾车了,一头冲进车厢内就陆远拉在地上,自己整個人便扑上去将陆远压在身下。
“咻咻咻!”
木制的马车车厢挡不住军队制式弩机的穿透力,瞬间便被穿透,一支支弩箭全部扎进了陆林的身体内。
陆远被压在身下,耳边是一声声箭簇射入骨肉的声音,继而便感受到一汩汩温热的鲜血浸染自己的脸颊。
“驾!驾!驾!”
刘三田疯狂赶车,一边嘶声厉吼。
“有刺客,有刺客!”
通政使司门口有兵,守卫的士兵都知道刚离开的这驾马车是陆远的,眼见到马车赶了回来,后面几十步外还追着十几名黑衣刺客,当下便敲了响锣,十几人拿着朴刀盾牌冲出来将街口守住。
随着锣响,巡逻在长安街上的一队执金吾卫也冲了过来。
“呜~”
号角声也响起。
刺杀的黑衣人不敢追了,带头之人当机立断:“撤!”
这还咋追,他们这些个刺客就算是人均吕布,也不可能杀穿整条长安街冲进皇宫杀陆远。
有那能耐,谁还当刺客啊。
马车一路急停到万镗的府邸门口,这功夫晚宴已经结束,万镗陪着韩士英等人在门口正寒暄着,猛听到深夜里锣鼓、号角声响,紧跟着便看到陆远折了回来。
望着一车厢密密麻麻的弩箭和车厢内渗出的鲜血,韩士英面色一变,三步冲了过去。
“伯兴、伯兴。”
几人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冲进车厢,将已经被射成刺猬的陆林翻开,就看到几乎被鲜血淹透的陆远。
“下官没事。”
陆远爬起身,看了一眼已经死透的陆林,快步走出车厢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抬手抹去脸上血污。
“幸亏有家仆舍命相护,这才逃过一劫。”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韩士英松出一口气,眼见街上跑过大队士兵,沉声喊道。
“来人。”
一名千户官装束的武将跑来,眼见九卿都在,紧张抱拳:“卑职执金吾卫千户余锴参见几位大人。”
“立刻派人通传五城兵马司、应天巡抚衙门、南京守备,就说南京城里潜进了倭寇,南京城全城戒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抓不到人,城门不开!”
余锴言道:“各位大人,天使还在城中,若是天使要回京......”
“城里进了倭寇,为了天使的安全,请天使暂时留在南京。”
揪不出来刺客,天使也不能走!
余锴满头大汗,可见九卿意见一致,深吸一口气抱拳:“卑职,遵命。”
赶等余锴一走,韩士英便破口大骂。
“无耻小人,卑鄙!”
万镗语气森冷:“派人刺杀堂堂户部侍郎,我大明朝还有国法吗?”
“今天能刺杀陆侍郎,明日咱们各位都有可能横尸街头。”
“这是打算学成祖爷,再杀南京一个血流成河、人头滚滚?”
“那就看他刀,是不是和成祖爷一样锋利了。”
九卿都很恼怒,用刺杀的手段简直是突破下限,一点政治规矩都不讲。
“各位上司,这事,陆某自会处置。”陆远回头看了一眼陆林的尸体,冲着韩士英等人作揖:“请几位上司给下官调一队执金吾卫,护送下官回家。”
“现在外面不安全,伯兴今晚还是留宿在这吧,皇城内有我们几人的住处。”
“不了,下官担心家里人,贼子既然敢刺杀下官,未必不会丧心病狂,对下官家人下手。”
虽说家中护卫有上百人,但陆远此刻又如何放心的下。
谁知道做主暗杀自己的人到底是谁,又有多大能量。
几人对视,纷纷点头:“好,去吧。”
待等调来一队金吾卫,陆远换了一辆马车,又让刘三田将陆林的尸体带上。
“老爷,这。”
“陆林是为了护我而死,我岂能嫌弃他。”
陆远将陆林的尸体拖回车内,为后者拔掉身上弩箭,不由自主的掉下两滴眼泪。
眼神中,杀气升腾。
我剑,也未尝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