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优盯着那张学生证看了许久。
进入游戏后,玩家几乎就被剥夺了关于“时间”的感知,他们基本上是以游戏中心城的时间为标准时间,但实际上这个时间流逝对他们没有丝毫影响。
因为他们的外貌和年龄会一直维持在进入游戏那一刻,除非花积分去兑换一些改变外形的道具。
所以盛优没办法判断自己进入游戏到底有多久了,只记得自己的游戏等级已经攀爬到了放眼全服都算在第一梯队的程度,而她几乎没去过学校主题的副本,所以此时看到学生证还真是恍如隔世。
现在时间还早,她决定去这个学校看一看。
学生证上有年级和班级,盛优站在教室门口,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原本喧闹的教室突然安静下来。
那些同学像是没想到可以见到她,他们目光从盛优脸上逡巡,好奇又努力的想要从那张脸上看出一星半点的悲伤。
他们带着古怪的,窥探的,好奇的又掺杂了怜悯的目光看着她,因为知道她从此之后就和他们不一样了。
因为她是没有家人的孩子。
但盛优才不会伤心。
她之前路过学校宣传栏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印在月考成绩单的首位,所以她的位置应该是在...
盛优向前三排唯一一个空位走去,然后毫不客气的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桌面上杂乱的摊着一堆试卷,她稍微拢了拢,顺便翻了翻这个副本中的初中题目。
...很好,她脑子里那些知识已经全部还给老师了。
盛优想到自己那初中都没毕业的糟糕文凭,突然有些惆怅。
啊啊啊啊该死的,她当初的愿望是想要上名校啊。
都怪那次...
她重重叹了口气。
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在盛优来了后就一直用眼角余光小心翼翼的观察她,此时看到她突然万般悲伤的叹了口气,犹豫又小心翼翼的说:“...节哀顺变。”
盛优心想,自己的前程都死掉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如果有尸体,尸体都已经被时间风化成灰,吹的满世界都是了。
这还节哀什么,没必要节哀。
但转念一想,人家的节哀不是指这件事。
盛优冲他礼貌的笑了笑:“谢谢。”
因为盛优的笑容,男生的脸红了红。
“不用谢。”他小声说,然后又安静翻看着下节课需要用的教材。
果然是好学生,下课时间都在安静预习。
哦,自己很久之前也是这样子。
盛优在心里唉声叹气。
她把游戏面板直接打开,反正这些npc又看不见摸不着,她缩小一点,让画面只露出患病值...
此时在盛优的眼皮子底下,患病值缓慢显示+1。
嗯?发生了什么事情?
盛优一改之前的随意颓废,她敏锐的坐直了身体,不动声色的掏出了一面小镜子。
借着镜子的反射,她不用回头就大概将整个教室都看了一遍。
这个年纪的学生都有一些私下里的小团体,这个学校是一所民办私立中学,包含从初一到高三的六个年级,而有些低年级的学生热衷于去和高年级的“交朋友”,从而获得一种很奇怪的高高在上的满足感。
校内管的严,所以并不会有什么放在明面上的过分的霸凌行为,更多的是一种“冷暴力”。
比如集体孤立,再比如故意当着你的面窃窃私语,末了还要用目光大略的扫过你的全身,然后再和其他人相视一笑。
你不确定他们是否说了你的坏话,或者造谣一些你并没有做过的事情,所以如果你此时没忍住,他们就会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大声“讨伐”你;但你如果忍下来了,这些“小事”就像是一根一根落在骆驼背上的稻草。
轻飘飘的,但只有你知道到底有多沉重。
迟早有一天,你会因为一根稻草彻底失去生命。
盛优从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双眼。
那双眼睛已经不似同龄人那般清澈,长久的游戏生涯将她的灵魂塑造成了她年少时最向往的样子。
除此之外,那双眼睛的虹膜纹路也有些奇异。
在某个角度下,能看到她深棕色的虹膜上有一圈衔尾蛇的纹路。
[不动心]的会徽,盛优的会徽在双眼中。
她盯着自己的双眼良久,然后微微提起唇角,那双眼睛便也弯了起来。
在别人眼中,她只是一个学习好,但是失去了成年人保护的,孑然一身的孩子。
如果再失去了好成绩这个“保护伞”,那她会成为一个完美的出气筒。
无人在意,毫无存在感,只要不太过分...
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教室里原本响起来的窃窃私语声又停了下来,一名严肃的女老师拿着教案走了进来。
她严肃的环视着教室,然后走上讲台。
在她走进来后,大家才注意到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个人。
盛优托腮看着那人,她正是早晨在巷子里遇到的女孩。
此时她身上的污物都被简单的冲洗掉了,但那股酸臭的垃圾的味道仍旧缠在她身上,让每个人都皱眉躲远了一些。
“都坐好。”女老师呵斥,她又看向尴尬站在教室门口的女生,“王一,站在那里干什么,回到座位上去。”
这个名字说出口,立刻有同学笑了起来,王一的头却越垂越低。
她的位置在最后一排,但她的同桌嫌弃的把并在一起的课桌拉开,离她远远的。
整堂课都有学生夸张的捂住鼻子,或者用书本扇风,当老师踩着下课铃声离开后,王一立刻又被推搡着去了厕所。
她惊慌抬头,但入目的都是一张张熟悉的事不关己或者幸灾乐祸,又或者只是单纯看戏的脸。
幸好是她,幸好不是我。
不是我就好。
我只是看着,我又没有加入进去,所以我还是个好人。
因为我什么都没做。
所有的旁观者都是霸凌者。
包括他,包括她,包括你,包括我。
盛优打开那面圆形的小镜子,她从身上摸出了一支唇膏,仔细给自己涂了一层。
浅淡甜蜜的草莓香气钻入她的鼻腔,但她却皱起了眉。
因为原本好闻的味道和教室里杂乱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后,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盛优单手不停开关着那支唇膏,最终她“咔哒”一声合上唇膏,然后站起了身。
她走向厕所的方向,绕开放在门口的“正在维修”牌子,然后拧了一把门把手。
“咔。”
门被锁上了。
盛优面上表情不变,她细瘦的胳膊上青筋暴起,然后攥住门把手看似轻巧的一拧。
“哗啦”一声,门锁直接被她拧断了。
这一下不仅让后面探头围观的人惊住了,也吓到了里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