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敛已经去世多年,恶人谷这边没有刻意封锁这个消息,朝廷应该早就撤下了他的通缉;章放凶名在外,人却老实待在谷里,朝廷拿他这种人更是不积极。
她没有特意过去察看,只随口问着:“各位可领过朝廷的悬赏花银?什么水准的?拿了多少。”
众人纷纷摇头,老焦道:“谁没事喜欢与朝廷打交道?真要赚钱,还不如与戴家这样的商贾好商量!”话音一落,他自己便意识到了沈绛就在旁边,又赶紧闭了嘴。
商十九接过话茬道:“做朝廷悬赏的,多是为了扬名立万,搏个声誉。真是为了要拿花银,那浩气盟与恶人谷开的价都更高,动起手来还百无禁忌、酣畅淋漓,岂不远胜过规矩多还麻烦的朝廷?最要紧的是,朝廷要的人多是隐姓埋名、远遁千里,江湖悬赏令却是只要运气好,人便撞入你怀里也说不定的。”
鹿鸣涧和陈迁时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商十九。
他分明话里有话!
鹿鸣涧靠到了队伍前方,看似随意地与商十九凑近,用其他人听不见的小声道:“你一早就知道浩气盟在捉我。”
商十九也偏过头,压低了声音对她笑道:“你又没有报假名,便是不惧人知道。”
“的确不惧,但本来想的是试试自己的实力,即便打不过,我倚仗颇多,总是走得掉的。不跟你报假名,却是因为尽管当年只是一面之缘,可我觉得是他乡遇故知,对你升不起多大戒心。”鹿鸣涧解释道。
“女孩子没有几个对我戒心重。”商十九痞兮兮地吹了吹刘海儿,续道,“我看过你的通缉,你没报名字时,我就知道是你,而且你想想,我甚至都没提看看你的本事,这不奇怪?说明我一早就知道你手段高强啊。”
鹿鸣涧哽住,她是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你本就在乱拉人入伙,并不太讲究。”
“嘁。”商十九哂笑。
鹿鸣涧想起,这叫花子其实是个嗜财的:“那你怎么不抓我?浩气盟开得价好低?还是准备此事结束了再动手?”
商十九挠了挠后脑勺的乱发,笑嘻嘻道:“主要是我忘记他们开的价了,回头去看看你值几个钱——要是你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我何必抓你?”
鹿鸣涧脸色一沉,瞪了商十九一眼。
商十九白牙闪亮:“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说,‘咱们现在都是过命的交情了,哥们儿怎么可能想着卖你’之类的?”
鹿鸣涧阴阳道:“岂敢岂敢,马上就是卖命的交情了!”
商十九乐得差点笑出声:“咳咳,后来哥们儿确实觉得你人不错,很对我脾气,这么像兄弟的姑娘不多了,交了悬赏怪可惜的。”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鹿鸣涧没好气。
商十九拍拍她肩膀以示安慰,便小声问道:“你怎么不用传音入密问我,还专门跑前面来。”
鹿鸣涧摊手:“现在又是什么危险境地,用不着在这种事上消耗真元。”
“原来你修为没那么高,传音入密还需要消耗真元,那哥们儿就放心了。”商十九招牌式的拖了个长腔,“之前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咧。”
“……说起这个,你根本就也能传音入密,前面还装不会!天天跟哥们儿玩心眼!十九你是一个坏叫花子!”鹿鸣涧气得捶了商十九一拳,没怎么使力就是了。
商十九对这一拳视若无物,振振有词道:“我可从来没说我不会,只是对你会表达了一下惊讶——你自己想岔了的事,也能赖在我头上?当真无理取闹。”
知道叫花子惯是无赖,鹿鸣涧翻了个白眼便回了陈迁时旁边。陈迁时没问他们二人聊了什么,只是很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鹿鸣涧一个激灵,浑身过电似的,猛地看向陈迁时。
偏生这道人却目不斜视地望着前路,一脸泰然自若,只是捉她的手掌又动了动,插进了她手指间,变成了十指相扣。
这还是他们在除了一起吹夜风那天以来,第一次这么公开的亲密。
鹿鸣涧霎时心头小鹿乱撞,就这么沉默着被牵着,走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讷讷道:“怎么突然……”
“商十九到底是个男子。”陈迁时小声道。
说话间,他捉鹿鸣涧的手便更紧了些。陈迁时脸掌心和指上的硬茧都是温热的,两人紧贴的手心毫无缝隙,便起了汗水黏糊着,并不好受。
他仍是那般模模糊糊的别扭口吻:
“你与他凑得那般近去咬耳朵,还当着这诸多人。即便我知道你们不过是朋友兄弟的情谊,我不在意、不吃味儿,你倒该替我想想……旁人如何看我。”
鹿鸣涧实在忍不住笑了。
她笃定道:“有人很在意,而且很吃味儿。”
陈迁时用力夹着她手指,冷着脸道:“我没有。”
鹿鸣涧大部分功夫都在手上,一被弄痛,便不自觉地使上了真气对抗陈迁时的力道。陈迁时没想到弄痛了她,只是见她这么不占理,居然还敢用真气怼自己,便也用上了真气还手。
这下可好,好好的牵手成了混元内力的拉锯战,可偏生谁也不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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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人家买宅子时,要么是买在闹市之中,讲究一个寸土寸金、热闹面子;要么是买在僻静深巷,求得一个韬光藏锋、阖家安宁。戴老爷子是后一种。
众人赶着囚车到了戴宅,沈绛上前与门房交涉。
这门房看起来五十多岁一老头儿了,甫听明白沈绛的话,便惊恐地望向了囚车——
里面那人头脸上套了布、浑身被绑着,穿着虽然破烂脏污,但依稀能看出,确实是大公子的某身衣服!
他急得快步奔下台阶,便要来迎他家大公子,却被沈绛长枪一横挡住了来路,登时惊得停住了脚步。
沈绛保持着惯常的疏离感:“麻烦老丈速速通传。人暂时不能给你。”
这老翁对上尖利的枪芒,实在没奈何,只好大叹一口气,朝沈绛行了个礼,便转身佝偻着身子跑进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