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感到不对,青年霎时心生退意,但长刀和鹿鸣涧的重量,此时都压在他持刀的右臂上,想撤也要先收回这手。
他翻转腕子,想把鹿鸣涧掀飞出去,看情况再决定追击还是后撤,但鹿鸣涧却左手突然挥来,点在他暴露的右腕青筋上。
啪啪啪!
极轻微的几记皮肉被拍击声,被鹿鸣涧在右臂上连点数下,青年的整个右肩以下便全然麻了,拿刀的手倏然松开!
他却也是个心狠的,知道自己倘若丢了武器,再无一丝胜算,竟然立马侧身,用左手去接下落的刀!
趁着青年这一递身位,鹿鸣涧已经着了地,一脚踹向他左臂重新拎起的刀,却没想到,青年力大心坚,硬是不松手,反而毫无章法地朝她一顿劈砍。但他左手显然没练过刀,招式被使得不伦不类,还不如小儿打架那般只知蛮力。
没几下,便被鹿鸣涧钻进死角,一把夺了刀子,架在了青年脖子上。
这青年面如死灰,闭上了眼,似乎在等着鹿鸣涧杀他。
可就在这时,响起了两道清脆的掌声。
青年睁开眼,看见他的头目——也就是章放旁边那女子,站起了身子,冷然道:
“章放,长乐坊今年的租子归你了。”
鹿鸣涧也望去,见她那便宜二师父坐着没动,只是嘴角翘得高高的,瞧自己的目光也再不像之前一个月,总是那么失望和不满,而是充斥着骄傲。
啧,爱面子的老头儿今天倍儿有面儿,晚上必须给我摆个四菜一汤。鹿鸣涧也笑了,心里美滋滋地想着。
低头对上那青年满含屈辱的可怜面孔,鹿鸣涧收了刀,一伸手将他拉起,又是一顿指尖若舞,拍开了他右臂的穴道。
青年接过鹿鸣涧递来的他自己的刀,颇为恼火地看了看这瘦小的万花少女。他不是对她恼火,却是对自己恼火。
可他到底是条汉子,愿赌服输抱拳道:“姑娘厉害,来年,某再来讨教!”
鹿鸣涧真诚地望着大个子青年:“来年我就更厉害了,你更没可能赢。”
青年:“……”怪不得头目说,很讨厌和万花谷的人说话。
他背上长刀,跟着他那女头目走了。
赌客们纷纷散了,章放领了今日这场赢的银子,没想到却是数量超过预期,衣服根本装不下。赌坊管事很贴心地拿了块花布,将银子装了打成了个布包裹交给他们二人。可章放又嫌背着影响他的美貌,转手便丢给了鹿鸣涧。
鹿鸣涧很是无语,对章放据理力争道:“喂,我刚与人大做过一场,累得够呛了都,而且难道我个姑娘家背着这么个破包裹就不有碍观瞻了么!”
但被章放一瞪,鹿鸣涧便缩回了头,老老实实地背上了这土不拉几的花布包。
她心里腹诽道,毕竟是银子,好女不吃眼前亏,何况偷偷能克扣——话说回来,能欣赏得了这花布包审美的,我这辈子也就见过陆叔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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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放带了鹿鸣涧,来到长乐坊最贵的酒肆。
鹿鸣涧一屁股坐下,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对面的章放道:“一年的租子!我们是不是发了!”
章放擦着筷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道:“马马虎虎吧,勉强够养你。还得往谷里交七成,咱不过是个催收的,只能拿小头。”但是压不住的唇角,早就暴露了他的愉悦。
鹿鸣涧也不戳穿他,干了一大杯冰糖菊花茶,然后长长地“哈”了一声,吐出一大口热腾腾的白气。
章放瞧了她一眼,骂道:“慢点喝,没人与你抢那鬼东西,甜死了。”
“嘁。”鹿鸣涧给自己又满上了一杯,“你就是个只会酗酒的小老头儿,懂个屁的甜水儿的美妙。”
章放刚擦好的筷子还没进他的嘴,便敲上了鹿鸣涧的手,让她痛得“吠吠吠”地怪叫了几声,才冷笑道:“那女的与我原就不对付,在谷里无所谓,最多不一起接任务,可老子既然来了长乐坊,她在此处的生意就最好别做了。”
知道章放冷笑的时候惯是比他骂人的时候更坏,鹿鸣涧便乖觉地没有继续“老头儿长”、“老头儿短”地喊,毕竟章放是真的会揍人——虽然在她的强烈抗辩下,他现在已经承诺一般情况下不打脸了。
鹿鸣涧担心道:“她怎么能同意了拿手下和你拼徒弟?”
“说出来真能笑死人,她自己提出的,要拼手下——”章放还没喝酒,就像是有点醉了,拍着桌子狂笑道,“她以为老子和以前一样没有手下!哈哈哈哈哈哈!那婆娘哪里知道,我已经培养了你这么一个‘手下’了!”
鹿鸣涧:“……”
得,原来和徒弟屁关系没有,原本就是给小弟约架,大哥决地盘儿。
小二拿来了酒,章放便给他自己满上了一杯:“就我杀的那厮,你说叫鲁老几那个,老子是对他有印象。以前这边都是归那婆娘管的,我见过那厮给她上供烟叶啥的。”
菜来了,鹿鸣涧的脑子就不在唠嗑上了——她只想干饭。章放却正相反,他平时不是个爱聊天的,但一旦喝醉了,话就无限多,而且还……娇嗔。
比如叙话中间,章放突然道:“欸,你和他说话也是‘你’啊‘你’的,连个‘您’都不称?”
鹿鸣涧先是一愣,还真是没注意过这个问题。
她仔细回想了几息,心虚地揪紧了袖口,老老实实道:“一开始肯定是称‘您’的,后来不知道啥时候就变了……也不知师父注意到没有,反正也没纠正我,然后,时间长了可能就习惯了吧?”
章放仍是臭着脸,哼道:“他自然不会发现不了。只是他定然想着,这说明你心里亲近他了、不生分了,说不定还高兴,根本没想到是你不尊师重道。”
鹿鸣涧撇撇嘴:“师父想得没错啊,是二师父思想太迂腐了。”
章放手里的筷子“邦邦”敲了两下桌子,怒道:“狗屁!老子是替他着想才说你,思想迂腐的明明是他,非得讲什么狗屁的兄友弟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