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恼火至极,长刀脱手,直接朝鹿鸣涧掷去,被她又轻巧躲开。
那被咬住的醉汉闻言,却已经从兜里掏出了钱扔在地上,大声求饶起来:“我给我给!快放了老子!”
鹿鸣涧歪嘴一笑:“没事了,阿甘。”
一排机关丑东西一齐“眼睛”亮了亮,发出无人性的平板声音:“是,主人。”然后咚咚咚地各归各位了。
被阿甘修理到鼻腔流血,大汉一脱离险境,登时一溜烟跑没了影。刀客招呼了其余同伙撤退,走前仍在对鹿鸣涧咒骂,声量却小了不少,底气也不足了。更好笑的是,他到底是心疼那刀,竟然灰溜溜过来捡走了,更显得气势全无。
“滚!”
鹿鸣涧叉着腰,横眉冷目,作势要再唤阿甘,实实在在狐假虎威了一回。
这之后,鹿鸣涧和阿甘的凶名传了出去,病患们规矩许多,省了师徒二人不少心,乡间也传出了张大夫家连黑道都不怕的风闻。
后来,赌庄老板亲自派人,暗地里来与章敛谈了谈,商谈结果是他的管事与打手们过来就医统统打个九折,偶尔还请章敛过去庄里当当场医;江湖人士若要来此闹事,只要章敛传信,他的人马上就来维护医馆。
如此一来,事情解决,两相皆欢,已很久没有什么所谓的“黑道人士”来触他们师徒二人霉头了。
那张大伯所说的暗中观察者到底是什么来头?
……难道是师父身份败露,为了他的通缉令来的?
浩气盟或者朝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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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涧仔细检查了一圈周围,确定现下没有什么可疑之人了,才回到医馆。
章敛不在家。
鹿鸣涧想起来,昨日他说了,今天要去城里做例行复诊。她知道,这两年,与师父建立了长期关系的达官豪绅有好几位,他倒没说这回是去了哪家府上。
她决定不再外出,就在家等着。按照原本的计划,她今日是准备到落月溪附近采药,顺带捕条鱼,待师父忙完归来,正好可以喝上一口鲜鱼汤——他出外诊若不带她,通常最晚也就到黄昏时分,就会回家吃饭,断不会在外过夜。
鹿鸣涧先将“一号”阿甘唤到近前,又把所有阿甘检查了一遍,但凡是能量不满的都补充了“气石”,以防万一。
“气石”,一种结构特殊的矿石,可以被注入不同类型的真气。
若把它放入机关造物的特定位置,当机关造物被开启或唤醒时,事先存储于中的真气就会按照机关术士设计好的速度被释放出来,成为驱动机关造物的能量,是机关术士们离不开的必需品。
虽然这种矿石产量不大,但用空了也可以接着注入,是可循环的,非常方便,所以大体上价格也不算昂贵——除非是本身个头特别大那种,也就是储量特别足,这意味着续航很持久,登时它就变得抢手和有价无市了。
理论上来说,本身就修为深厚者不用“气石”也可驱动机关造物,直接当场以真气输送给它们就行。但实际上,机关造物都是作为生活和战斗的辅助手段存在的,生活用的还好,战斗用的若主人反而要站桩给它输真气,那是本末倒置的笑话。故而即便是真气雄厚者,亦大都还是会选择提前准备“气石”,让机关造物作为一定时间内的可靠即战力。
鹿鸣涧记得,刚跟了师父没多久那会儿,两人路过金水镇住客栈时,就遇见了浩气盟的一车人住进了同一家店。师父还未等对方反应,登时抱着鹿鸣涧敏捷地翻上了他的宝马“闪电”,绝尘而去。留下断后的,就是前一任“一号”阿甘。
事后,师父肉痛不已,说阿甘还不是最完美的形态,本来就是实验体,丢了就丢了,可惜的是它里面装的是当时章敛手里最大的一块“气石”。
当时还小的鹿鸣涧无言,第好几次心疼没有人权的可怜阿甘。但现在,她已经成长了,变成了她以前觉得非常没人性的师父的形状——
阿甘什么的师父会做,都还会有的,可他们两个没有修为的人,“气石”的真气都需要找人补充,可是非常需要省着用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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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最爱看的《世说新语》都味同嚼蜡,处理药材的手也不时就停了。鹿鸣涧心烦意乱,莫名忐忑,一会儿一朝窗外张望。
暮色转紫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因为下雨的关系,天黑得早了一些,现在还没到师父回来的时间,再等等。鹿鸣涧安慰自己。
……天完全黑了,章敛还没回来。
克制住不安,鹿鸣涧先检查了一遍整个屋内。
地契、暗器、毒药、气石、银钱,什么东西都没丢。门窗上的机关也无人触动过。说明章敛离开时一切如常,没发现有异。
看来出事是在师父今日走后。只不知是他路上出了意外,还是城里中了圈套?如果是后者,目标就肯定是他本人了。
前日里来侦查的人定是看了医馆的布置,觉得我们二人虽无武功在身,但见阿甘众多,又有布置不明的机关在,不便动手,这才设计,将师父诓去远离医馆、没有阿甘保护的地方下手!
自觉想得透彻,鹿鸣涧打定主意,明日破晓就出门打听,今天接走师父的是谁家的轿子,又有谁看见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对!
危险!!!
鹿鸣涧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
不管对方是谁,白天我能毫发无伤回来,是他们还忌惮若提前对我动手,万一被我逃脱找人报了信,他们捉师父的行动打草惊蛇、可能失败;而如今师父还没回来,他们必然已经得手——
定会来灭我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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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雨打花叶,窸窣作响。
蒙面人跳进“秋收医馆”后院。
大头细腿的阿甘们和往日一样,排排站在院里,“眼睛”没一个亮着,都跟睡着了一样,显然是未被激活。章敛的马不见在棚下待着,估计是被章敛的小徒弟暂时牵进柴房避雨去了。
蒙面人在鹿鸣涧卧室的窗纱戳了个洞,毫不出声,往里面望。一双小鞋子被胡乱踢在床边,被子里鼓鼓的,小姑娘正睡得香。
他将一支迷烟点燃,送进了那他新弄的窗孔中。
待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蒙面人掩好口鼻,直接削断门闩,进了鹿鸣涧的屋子。
阿甘“一号”站在床头,但小姑娘已经不可能再醒来。
蒙面人快步走到床前,一刀狠狠扎进了被窝,却猛然发现不对。他一把掀开棉被,见露出的却是两个鼓鼓囊囊的枕头!
给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