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年农历正月十八,刚过完元宵节,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车水马龙,行人如织,热闹非凡。
二千多万人口的大都市每天平均的死亡人口在三四百上下,所以偶尔哪个地方死个人,其影响范围并不会很大。
这天凌晨三点多钟,上了一天夜班的常乐乐像往常一样挎着包,踩着高跟鞋从灰暗的楼梯间径直上了自己与人合租的三楼房间。
她在三里屯一间酒吧当夜场推销员,俗称卖酒女,算是属于卖艺不卖身。
常乐乐吸吸鼻子,觉得今天楼梯间有种怪异的味道,她心里腻歪,这肯定是某个租户喝醉酒吐出来的发酵物。
“唉,再坚持坚持吧,也许今天买的彩票能中奖呢。”
她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京城居,大不易,像她这样北漂妹,二本本科学历,混在这里别说买房了,能维持住现在的生活已经是奢侈。
看着那些卖艺又卖身的同行,穿金戴玉,从这破烂的老旧搬到带电梯的房子,她不止一次的想过下海,她自信凭她的姿色和身材。
肯定不输于那些做过医美的同行。
但她到底还是有追求的女人,26岁的年龄,她依然坚信只要走正路,成功早晚都会来。
打开门,常乐乐立即捂住鼻子,她租住的房子里充斥着一股浓浓的怪味,她甚至还闻到血腥味,而味道来源...
她打开灯便看到住在主卧的那位室友房间门大开。
其他两间房,包括她自己那间由客厅和阳台隔离出来的房间,都关着门。
“美娟,你在吗?”常乐乐壮着胆子喊了一句,但没听到回应,她鼓起勇气走向主卧,只一眼,她便吓的大喊一声。
原来主卧里她的室友杜美娟,此时全身穿着洁白的婚纱躺在床上,但诡异的是一把水果刀正插在她的胸口心脏位置。
而更诡异的是,她那张一米八的床上,她身边还躺着一个脸色极其苍白的男人。
男人一身西装,还打着领带,脸上似乎还带着笑意。
常乐乐被吓蒙了,她认识这个男人,是杜美娟的男朋友,但这不是重点,因为这人前天因为意外而死,现在怎么又出现在这里呢?
辖区派出所很快赶到现场,常乐乐那一天都没睡着,除了她一闭上眼睛便想起杜美娟床上的一幕。
还有就是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人给她录过口供。
她甚至有种感觉,那些警察看她的眼神不是同情,而是怀疑,仿佛她这个报警人才是真凶...
许正简单的看完这起案子的卷宗,第一个怀疑的人也是常乐乐。
基本上刑事案件处理中,警方第一怀疑的嫌疑人都是报案人,理由有很多,而常乐乐与杜美娟关系不好,她们同住的另外三个女孩都知道。
两人虽然没有当面争吵过,但警方从二人通讯备录便知道她们二人肯定有矛盾。
常乐乐给杜美娟标注的是“平板公交车”。
而杜美娟给常乐乐标注的则是“白莲花”。
她们另外三位室友的口供也印证了她们俩人的不合,因为同在酒吧上班,一个卖艺不卖身,一个卖艺又卖身。
天生便不对付。
特别是常乐乐不止一次的吐槽杜美娟明明有男朋友,可私生活还这么浪荡,甚至偶尔还把客人带回租房。
这让她们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
再加上同住一块,抬头不见低头见,日常生活中的小矛盾更多。
要不是碍于这里的房租便宜,离着上班的地方又近,她们二人中肯定早有人搬走了。
“闫老,您特意找出来这件案子,难道是有新的发现?”许正感到奇怪的地方有很多,当时派出所民警赶到现场之后,立即封锁整栋楼。
连小区和周边的监控都调集起来。
现勘和痕检还有当时负责此案的刑警大队都派人过来,不止一次的想在现场寻找线索。
但很可惜,死者杜美娟的房间里,除了她和她男朋友的痕迹之外,倒是查出来另外五个男人的指纹和dna携带物。
只是这五个人都是杜美娟之前的客人,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证明他们在杜美娟死亡时间范围内,根本没有时间过来作案。
所以整个调查下来,摆在警方面前的问题有很多。
杜美娟死于心脏破裂,凶器正是那把水果刀,而刀上的指纹只有她男朋友的,但她男朋友却死在正月十五。
那么是谁把杜美娟男朋友的尸体从殡仪馆偷出来?
又是谁杀死杜美娟之后,栽赃给她男朋友?
最让当时办案单位不解的是,他们从殡仪馆以及附近所有的摄像头,包括这几天的行车记录仪里,都没有发现是谁偷走的尸体。
凶手锁定不了。
还有凶手为啥让杜美娟及其男朋友穿着西服和婚纱躺在床上,这又是一个令人想不通的问题。
总之,当时侦查此案的办案单位,后来重启过两次的专案小组,基本上把能调查的都调查了,就是没有找到真凶。
闫老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我没有新发现,昨天和你说话的时候,我正好在重新翻阅这个案子,我想你正好在,便想让你试试。
也许这是天意,想让你来侦破此案找到真凶,了结办案人员的遗憾。
慰藉死者,也给那些心里放不下这个案子的所有人解开心结。
比如说那个报警人,常乐乐,据我所知,十年过去了,她今年应该有36岁了吧,孑然一身,看样子这个案子不破,她或许会孤独一生。”
有些人心理承受能力大,而有些人心理素质特别差,而常乐乐就是这样的人,死亡现场对她的影响可以慢慢淡去。
但是十年前,包括警察在内的所有人都怀疑她才是真凶,她只是打个电话报警而已,结果她工作丢了,被房东赶了出来。
杜美娟的家人疯狂咒骂她。
就连她自己的家人有时候也带着怀疑的眼神,更别说她家的那些邻居。
这种情况下作为普通人,她能选择的只有从北漂回老家,又从老家出去打工。
许正重新翻了翻常乐乐的口供,不下于十份,从一开始的派出所出警民警录的口供,到最近的也就是三年前案子重启又给她录的口供。
也许是常乐乐太紧张心理会自动的进行防御状态,主动的去遗忘一些事情,她这些口供,特别是最近几次的口供。
很多细节问题前后不一,她在口供里多次自言自语的说到她自己记不清了。
这不是她记不清,而是她本能的想遗忘这些事情。
这种情况很常见,普通人在马路上扶起一个老人还会担心受怕好几天,去得派出所录口供,甚至还可能会惹上官司。
常乐乐作为这个案子的第一报警人,每次案子重启都会被当成第一嫌疑人。
闫老刚才的意思暗示的很明显,让许正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或者侦查过程中有重大发现,要不然不要去打扰人家的生活。
许正打开常乐乐第一次办案单位给她录口供的视频,不经意的问道:“闫老,您要是说这个案子是您随意找出来的。
我可不信。”
第一份文字口供上,有闫信华的签字,很明显这是闫老的名字,而这个案子也是他当年经手的案子。
“臭小子看破不说破还是好孩子。”闫老无力吐槽道:“这个案子看似简单。
凶手从殡仪馆偷走被害人男朋友尸体,伪造出来案发现场。
但这么多年几次重启,办案人员从被害人及其男朋友,还有她那些同事朋友,周边所有关系,包括嫖客。
都排查了一遍。
硬是没有侦破此案。
我…我找你来帮忙,确实是有私心的,当年我确实是负责此案的副局长。
十年过去了。
唉…”
许正从闫老这番话里感受到深深的无奈,没有一个警察不想在退休前侦破自己经手过的案子,没有一个警察不想带着荣耀退休。
但世事无常,能坚持到退休的刑侦警察,很少有不带着遗憾的,没有人能百分百破案。
许正也不行。
如果没有系统的话,他别说破案了,估计这个时候还在六里河派出所当巡逻民警呢。
竹青在一旁宽慰老头子,“闫老,您这话说的,您才七十出头,还得再活二三十年呢。
肯定能看到这个案子被侦破。”
“生老病死,这是天意如此,说起来我还得谢谢小许呢。”闫老说着说着突然振奋起精神来,脸上闪过红光,眼神锐利带着坚决,“安乐死法案是你们长明率先推动的。
现在虽然在局部地区开始试点。
但我已经做好申请安乐死的准备了。
哈哈…等我真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怎么着也要有尊严的死去。
顺便把这一身臭皮囊一块捐献了。”
“您这是…”许正心一揪,有种不详的预感。
闫老洒脱一笑,似乎已经不是红尘之人,“胃癌,晚期!
已经开始扩散了,没有治的必要,那什么化疗喝中药的治病方法,我全给推了。
有这时间,我还不如伏案工作,万一临死之前再破一案呢。”
许正细细打量着闫老,老头子脸色红润有光泽,眼神略微浑浊,但还是有精气神呢。
怎么看都不像胃癌晚期患者。
当然,这不是他的回光返照。
“怎么,担心我啥时候会死?”闫老看到许正和竹青三人沉重起来,爽朗的笑道:“人生七十古来稀,我能活到这个岁数。
又在这世上为老百姓做了一点实事,心安理得的下去见见那些前辈。
你们说我还有什么可惜的?”
许正点了点头,收拾一下心情,重新笑起来,“您说的对,活的长不代表活的精彩。
既然您想让我重启这个案子,可以,但我还有一个条件。”
“哦,跑南粤省一趟回来就是不一样,学会讲条件了。”闫老来了兴趣,端起大瓷缸喝了一口茶,“说说吧,要人还是要钱。”
许正摇头,“都不是,是要权,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我们现在是在追逃局上班。
您得给京城市局这边说一下,我要兼职他们市局刑警支队的顾问一职。
当然如果您还有一点号召力的话,我也可以兼任市局的积案大队大队长。”
“噗!”
闫老一口茶全喷到他面前的卷宗上,咳嗽两声,指着许正摇头苦笑,“顾问一职倒还没啥。
但积案大队大队长,正处级,你倒是敢想。
不过…我个人觉得你是有这个资格的。”
许正就知道老头子再有权利和影响力也是办不到的,他退而求其次,“那积案专案组组长一职,这个没问题吧?”
一般来说专案组都是临时组建的,不论级别,只是还有一点,兼职或者说一身多职,这在体制内很常见。
但大部分人都是一个实职,其他兼任的则是虚职。
而专案组组长则是在虚实之间,这样的话,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使用京城市局的警力和资源。
最重要的是,案子侦破之后,他也能名正言顺的获得相应奖励和功劳。
要不然他只能像之前几次帮助市局重案大队破案,案子破了,功劳奖章没有他的,只要市局这边给的些许奖金和感谢。
“臭小子算计的还挺深,一点儿都不吃亏,得!”闫老到底还是同意了,“重启这个案子,本来应该是市局这边的活,得挂他们的名义。
但既然你想自己掌舵,自己组建人手,那我便豁出去这张老脸,让你试一试。”
许正连忙谢过,闫老这样说便是答应了,如果他能凭这个案子进入京城市局任职,那么他自然就有两个正式工作。
当然他现在档案还在平江省追逃办,还属于借调,但一年期满之后,他肯定能调到公安部五局命案积案攻坚专案处任职。
到时候再兼任京城市局这边的工作。
那么他左手捞业绩,右手赚功绩,只要有一个单位能出好成绩,对他来说都是赚的。
对于他能不能兼任过来的问题,许正没有考虑这一点,大不了一手抓实干,一手抓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