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里持续着一阵混杂着悲伤的沉默。
    顾知也脸上毫无表情，心里则已经掀起了滔天大浪。
    林蔚重重地叹了口气，吸了吸鼻子。
    “：这些不是陆陆告诉我的，是我在参加外公葬礼的时候碰巧听到周围的人谈论。”
    “：她除了在外公刚去世的时候哭了几声之外，余下来的几天都没再听见她哭出声过，只是不停地掉眼泪。”
    “：按照我对她的了解，她一定很自责。”
    “：她心里肯定认为是由于她没有按原计划回家，才导致外公躺在地上躺了四五个小时。是她贪玩没回家才导致外公没有被及时发现，送到医院。”
    “：特别是对当时的她来讲，外公算得上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也是最爱她的一个亲人。”
    “：在葬礼上，简华非但没安慰她，反倒是把外公去世的责任全都推到了她身上。”
    林蔚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她骂陆陆是扫把星，害人精，谁沾上她谁就倒霉。骂她白眼狼。还有很多带辱骂性的词汇我就不一一讲了。”
    “：简华当龇牙咧嘴的，恨不得生吞了她，抡起胳膊还准备打她，恰巧碰到有人过去她才作罢。”
    “：但，打人这个事情，在医院就已经有过了。”林蔚由于紧张，语气生硬，但又由于生气，说起话来顿挫分明。
    “：陆陆赶到医院的时候简华她们已经到了。她脚都还没站稳，刚张嘴准备问外公的情况就被简华一巴掌扇到了地上。”
    “：前面的那些是我亲耳听到亲眼看到的，医院挨打这个事情是我从旁人那听来的。”
    顾知也的眼里骤然迸射出怒火。
    林蔚提着一颗几乎害怕到停止跳动的心垂头静等着。对她来讲，这短暂的沉默好像被拉长了很多很多倍。
    等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顾总，您和她一起生活了几个月，对她也有了个大致的了解，无论是性格还是其它方面。”
    “：但是之前的陆陆，无论在性格还是其它方面，和现在完全是天壤之别。”
    “：她是个很热情，很开朗，很爱笑的人。想来是外公把她保护得很好，所以她想任何事情都是往好的方面想，想得也很简单。”
    “：她性格很像小孩，有什么说什么，所有的情绪和心思都写在脸上。”
    “：喜欢谁不喜欢谁，愣是装不了一点。但是她说起话来又像位爱讲道理的老人家一样；有些老派。想来也是受外公的影响。”
    “：她就像是个陀螺，从来不会觉得累。我问过她这是为什么。她说累的时候回家看一趟外公就不累了。”
    林蔚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她眼神凝视着前方那张书桌，又像是透过了书桌，看到了有些久远的回忆。
    她一边用有些呆愣的表情陷在回忆中，一边低声喃喃道。
    “：她和我说过，外公就像是她的人生支柱，只要外公在，她就什么都不怕。因为她很确定外公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她过得好。”
    “：她说外公和她讲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大胆往前走就是了，外公在你身后站着你怕什么，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都有外公在。”
    “：我想，这些应该就是她底气的来源，也是她能够一直保持着这么一个开朗又天真的性格的原因。”
    林蔚说到这里语气不免充满了羡慕。她眨了两下眼睛，低垂着双目。
    顾知也则是认真听着。
    林蔚无法从他那张脸上捕捉到任何明显的情绪色彩，但是如果她大胆一些去直视顾知也的眼睛，也许能够窥探一二。
    林蔚脸上的表情陡然又夹杂了一些痛苦，连带着语调也沾染上了。
    “：外公去世之后我再见到陆陆是在毕业的时候，我们去了对方的毕业典礼。”
    “：我一开始在远处看到她就觉得有些奇怪，她走路的时候一直低着脑袋，走得很快，生怕有人会喊她似的。”
    “：那段时间她有些不爱回消息，打电话经常打不通。黑眼圈很重，瘦了些。当时我也没太多想，毕竟外公对她来讲很重要，她走出来肯定要多花上一些时间。”
    “：我毕业后再见到她，她状态就有些吓人了。”林蔚紧锁眉头。
    “：面黄肌瘦，像是一个长期营养不良的人一样。眼睛每天都是一副无神且睁不开的样子。晚上我起来上卫生间，哪怕是凌晨三四点，她的房间基本都亮着大灯。”
    “：吃饭也吃得很少，毫不夸张，一顿就一口。我甚至怀疑她是因为当着我妈的面不好意思不吃饭，要不然她连一口都不会吃。”
    “：就一口饭她都吃得很慢，要吃大半个小时，像是有厌食症一样。吞下去也异常困难，通常是就着水。”
    “：最明显的就是记忆。以前她在我那里上课，我每每都感慨她的记忆好到了一种惊人的地步。”
    “：她下了课之后极少练琴，一般是在周末回老家的时候摸鱼练上一个小时半个小时的样子。到第二节课，她照旧能把我第一节课说她的问题全都复述出来。”
    “：可是那段时间吧……”林蔚沉默了两个呼吸的时间。
    “：比如说，我妈早上给她弄了早餐，出门前面对面和她讲的时候她也应了。晚上我们回到家之后，发现罩子底下的食物一口没动。”
    “：我妈就问她，怎么不吃？她说她不记得了。”
    “：一次两次可能是疏忽，但是这种情况频繁到后来我妈都习以为常了。经常出门一段时间后再给她打电话提醒她吃饭。”
    “：还有就是她听力好像出了问题。”
    “：她人就坐在那里，你喊她的时候，第一声她一定是听不见的，包括和她讲话的时候，她好像只能听清楚前两个字。”
    “：经常等我说完有几秒了之后她会很突然地问：不好意思，你刚说了什么？我后面有些没听清。”
    “：她身体肯定还有其它方面的问题，但她不愿意讲出来。每次我开玩笑地说带她去看医生，她反应很大，甚至会突然变得很暴躁。”
    “：我认识她这么多年了，知道她是个不爱生气的人，突然间暴怒这样的状态除了那两次，我之前包括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林蔚汗涔涔的背部让她感到些许的寒意。她双手作十指交叉的姿势，垂放在大腿根上。其中，她一只手的大拇指不停地去压另一只手的手背。
    她踌躇了一下，“嗯……顾总，我刚刚和您讲的那些内容，陆陆她不知道我知道这些，请您对她保密。”
    顾知也郑重地应了声，“嗯。”
    他看了林蔚一眼，眼神掩去了之前的冷意。但林蔚还是心里还是打了个哆嗦。
    林蔚一接触到顾知也的眼神立马低下脑袋，拒绝和他对视或者进行任何眼神方面的交流。
    “：她喜欢笑着把问题说出来。之前她每次遇到伤心事的时候会闭口不提一段时间。”
    “：等这个事情在她心里过去了，能够笑着讲出来了，她才会大大方方地谈论起来。可能是不想这些事情给她造成二次伤害。”
    林蔚讲话的语调轻松了一些，大概是接下来的话题也不似之前这般沉重。
    “：外公去世这个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她绝口不提，像是有意躲着，那就说明她心里这个坎还没过去。您要是强行问她，强行和她谈论这些反而会激起她的反感。”
    “：她现在和之前不太一样，看起来很热情，心里其实很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