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朱厚熜应了一声,脸色依旧淡淡,眼神波光流转间却不经意流露出一丝喜悦。
他将黄色玉印托于手中,朗声道:“印者,信也!”
印者,信也。
人无信,何以立?
见印则见信!
朱厚熜目光定定看在黄色玉印上,玉印将成为他计划的关键一步,划时代的技术推动划时代的变革!
“礼法、玉印、通讯,三者一体我势成矣!”他喃喃自语道。
麦褔的神色越发恭谨,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如此,陛下便再无后顾之忧,礼争?不过是向天下人昭告皇权!
他此刻倒是有些期待,庙堂之上的百官见到此印的情景,那群张口伦理闭口道义的书生,该如何面对这兴国利器!
朱厚熜眼神一动看向空中的金色气运团,他刚刚是用金科玉律,将一缕龙气化为了信息传输的中枢。
可到底他并未参透大道,心中暗自核算发现金色气运团,最多只能承载十多枚玉印气息,这与他心中帝国大脑的构想相差甚远。
以玉印为基础,建立一个联系天下的网络,从此公文奏疏都无法遮掩,信息能最快地上传下达!
甚至,真正的皇权下乡!
他负袖立于殿中,目光望向奉天殿的方向。
如今,就差一场盛大的启灵仪式,周天仪该向世人展露他的荣光了!
…
今夜并不平静,平地一声惊雷,搅醒了许多人的清梦。
张丰山被巨雷惊醒,滚到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左腿因此被扭到了一下,但他并没有顾及自身的伤势,反而穿好鞋袜就往书房的方向奔。
“万幸,万幸啊!”他看着完好无损的书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木质结构最怕雷火,而紫禁城又是天雷最喜欢招呼的地方。
尽管他已经做好了诸多的防护措施,但实在是担心一屋子的宝贝。
“老爷,起身多穿件衣服,着凉了可就伤了身体”
张丰山的夫人掌着一盏灯缓缓走来,顺手就将一件大裘披在了他身上。
“唉,我着凉算什么,这些宝贝没事就好。”张峰山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书房的木门,径直朝东侧的书斋走去。
他在环顾一周之后,又瞧了瞧远处桌上的水滴漏,猛然发现再过一个时辰,就要上早朝了。
他干脆也就不回房休息,直接从书柜中央拿出一个雕花的木盒。
手指朝下方摸索,一连按动三下,木盒上方的盖子应声打开,露出藏于其中的纸笺。
他小心翼翼将泛黄纸笺捧在桌上,他的夫人也早已会意准备好了宣纸和毛笔,供他临摹前人字画。
昏黄的灯光,素手磨墨,信笔挥毫,也倒别有一番情趣。
但张丰山的心始终静不下来,不经意地一瞥,就看到自家夫人手上多出的几枚大金镯。
他长叹一声:“俗,真俗,戴着黄白之物倒是可惜了夫人的手!”
“哈哈哈”张丰山的夫人轻声一笑,“富贵的东西最得我心,就好像老爷喜欢这字画文玩一样!”
张丰山闻言也是哈哈一笑,昏黄的光线掩盖了他眼里出现的一丝晦暗。
又是谁?动了歪心思!
他提笔指着桌上方的纸笺问道:“夫人可知,我临摹的是谁的字?”
“我看这字迹,应该是宋朝的宰相富弼吧!”张丰山的夫人定睛一看,不假思索地答道。
张丰山抚须而笑,心中颇为自得,想来是他的高雅之气浸染了夫人,使后者也对这文物上了心。
他随即用笔尖指向纸笺上的几个字,“此亦乞丙去,夫人可知其意?”
“我的老爷呀,搞得那么文邹邹干嘛?不就是阅后即焚吗!”
他的夫人解释道:“天干地支中丙为火,乞丙去就是看完用火烧掉!”
“哈哈哈,知我者夫人也!”
张丰山笑完,神色一震,语气颇为感慨的言道。
“谁又能想到百年前宰相想请人为自己侄子走后门的纸条,竟成了传世的名帖,供千万人临摹!”
他饱含深意地看了自家夫人一眼,轻声道:“富弼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走后门,可终究天下人都知道了!”
“老爷,我怎会是那不知分寸之人,这都是为你着想啊!”
“为我”张丰山一时有些愣住,眉头紧锁听着耳畔叮叮作响的金镯之音。
“如今朝野上下,谁没有自己的势力和团体?且不说诸位阁老的门生故吏,就是新上任的户部尚书王阳明也有新礼派!”
“老爷,我这手上戴的可不是金子,而是一条条套住人心的锁链”他的夫人目光闪烁不定,嘴角多出了一抹笑容。
“锁链?我看是要把我送进大牢吧!”张丰山的胸膛剧烈起伏,宣纸上多出了几抹浓重的墨迹。
“哈哈哈”他的夫人反问道:“这是我们的罪证,又何尝不是他们的罪证?”
“他们放心,我们也放心,利益才是最牢固的联系。”
“啊!”
“老爷,你看看这满屋子的文玩珍宝,若真的追查起来我们能落得了好?”
“这…”张丰山沉吟不语。
“陛下刚刚即位,诸位阁老大权在握,但终究陛下还是陛下,手段连出令人难以招架!”他的夫人慢条斯理地分析了起来,眼神中闪动着智慧的光芒。
虽说官员的夫人身居闺阁,但她们从来不缺乏政治见地。
而张丰山能从普通书生成为如今的三品大员,他的夫人也是功不可没。
“朝廷是一滩浑水,谁也不清楚下一刻会发生什么,陛下的心思又难以琢磨,大人物们斗法受难的终究是我们。”
“夫人的意思是,该站队了?”
“对,而且要押宝陛下!”她有一种直觉,在这场云谲波诡的斗争中最后获胜的一定是那位少年天子。
“错了,这回是你看错了!”
张丰山摇了摇头,缓缓坐在椅子上,他哑声道:“你不清楚礼争,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的声调一下子高了上去,“争的是名,争的是利,争的是这天下!”
张丰山表情扭曲,眼睛睁得大大的。
“官场,是非场!”
“陛下要打破的是既定的政治秩序呀!”
他沉声道:“礼是支配权力的场,是有形无形的约束,礼争就是权力支配之争。”
张丰山干脆斜躺在椅子上,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
“千年百年朝代更迭,权力的支配方式一直不变。”
他呵呵一笑,“没有改天换地的力量,即使是皇帝,更改礼仪也是妄想!”
“这…”
“陛下会妥协,也一定会妥协!”他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书房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