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结束完日常的朝会,礼部尚书袁宗皋被请到了乾清宫。
乾清宫内朱厚熜刚放下锦衣卫的奏报,麦福就轻声走了进来。
“主上,袁尚书已经在乾清宫外等候了。”
朱厚熜一抬头,缓缓从木椅上起身,还没来得及换的龙袍袖口自然垂落。
他朗声道:“宣”
袁宗皋听到传唤,抖了抖官服,又抬头将蝉翼冠摆正了一些,随即迈步向前走去。
他是弘治三年的进士,被选派做兴王府的长史。
在正德十年他被朱厚熜的父亲兴王看中,上书朝廷调任了江西按察使,如今也已是古稀之龄。
“老臣参见陛下!”袁宗皋作势就要跪下,朱厚熜两步上前将其搀住。
朱厚熜笑道:“长使不必多礼!”
“陛下,可不要折煞老臣。”袁宗皋的胸膛起伏,几声咳嗽仿佛要把他的身体都给咳弯了。
“麦大伴,待会儿让太医院的太医给长史瞧瞧”朱厚熜沉吟了片刻,又嘱咐了一句。
“朝鲜今年上贡的百年人参,也取两支赐予长使。”
“陛下!”袁宗皋浑浊的眼神中似乎有些许泪光,看着俊秀如天人一般的朱厚熜。
他仿佛透过少年的面容,看到了某个故人。
又是一番寒暄,朱厚熜坐在上首,袁宗皋则在下方的黄花梨太师椅上坐定。
“此番请长使前来,却是为了国子监算学考试,朕有意让礼部分管此事”
袁宗皋闻言有些诧异,先前这件事情被皇帝安排由王阳明主管,如果他再插手,那岂是越俎代庖吗?
但他也没有多想,立刻起身弯腰行了一礼:“臣但凭陛下吩咐!”
“好!”
朱厚熜笑着点点头,国子监算学考试由王阳明主持,但由于算学重开,并没有划定由六部哪一司统管。
他之所以,让礼部主管此事。
一则礼部负责科举,对相应的考试安排有一套完善且规整的措施。
二则为他接下来对科举的改革打下基础。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如果这算学考试,只是单纯为了天宝司选拔人才而临时开设,也就没有必要让礼部分管。
但如果要年年进行,甚至以制度的形式确立下来,那就必须如此。
“算学考试由礼部分管造册,一应准备仿照科举进行!”
“这?”袁宗皋脸上闪过稍许迟疑之色,但他一抬头看向御座上坐着的少年,眼神就立刻变得坚定。
“臣一定不辜负陛下的期望,将此事圆满完成!”
“如此就拜托长史了!”
……
七月十一日,北京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国子监,这所帝国最高的学府。
这一天,湛蓝的天幕下偶尔有几片浮云晃荡,但很快就被东风吹散。
东风也为闷热的北京带来了难得的凉爽。
从客栈二楼向下望着汹涌的人潮,齐元眼睛微闭心中默念道:“文昌帝君保佑,让我考试顺顺利利,做的都会,猜的都对!”
又似乎怕自己不够心诚,他赶忙朝着东边文昌帝君庙的方向长身三揖,喃喃自语道“我若高中,一定到帝君庙还愿,给您老上最粗的三炷香!”
如他一般的还有很多人,不过有的双手合十拜文殊,有的念念有词祭魁斗,还有的干脆在胸前画了一个文曲星君相。
唐伯虎推开门来,就看到齐元神神叨叨的一幕,他顺手将手中的菜汤放下,失声一笑道:“老弟呀,有这功夫不如再多算几道题。”
齐元则连连摇头,反驳道:“俗话说礼多人不怪,凡人尚且如此更何况神仙。”
说着,还有小心翼翼地从枕头下拿出一张孔子像,煞有其事地一番叩拜。
“你这……”唐伯虎有些摸不着头脑,孔子老人家还管这个。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齐元笑道:“所谓君子六艺,孔子样样皆精,更何况我今日要去他老人家的地盘,还不得表示表示!”
他几步走来,打开桌上的菜汤,只见翠绿的菜叶漂浮在泛油的汤汁上。
“这青菜,是我特意从隔壁的墙头摘下来的!”
“哦!”齐元皱着眉头,问道:“这有什么说道吗?青菜还要种到墙上。”
唐伯虎指着菜汤,眼神又瞟向外面川流的人群。
“这青菜是人家特意种在墙头,菜种在高处,寓意高中!”
话音刚落,齐元就如恶虎扑食一般将菜汤端到孔子像前。
“您老先请!”
前后不过片刻,他就又将菜汤端到一旁。
画像上的孔子目光悠远,估计连味儿都没闻到。
他稍微客套了一下,绿色的菜叶就被他全部扒拉进了嘴里。
他转身对唐伯虎竖起了大拇指,感慨道:“这菜味道真不错!”
街道两旁的花木都欣欣向荣,特别是去往国子监的路上,长得异常繁茂的桂花树,不知何时都被挂起了红绳木牌。
前来应考者,上至官员勋贵,下至平民百姓。
最老的走几步路都喘口气,还需要别人搀扶着,最年轻的也不过十三四岁。
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一群人均挺拔的汉子,操着一口山东口音,千里迢迢前来北京参加考试。
齐元瞧了一眼,左前方的一位大哥。
他双手背在身后,透露出一股自信无比的气场,走起路来更是虎虎生风,看向远处的国子监一脸的势在必得。
齐元也定了定心神,一脸憧憬的望向前方。
王阳明和袁宗皋在国子监的大门外,对视一眼抚须而笑,他们的两侧是国子监的先生和礼部的官员。
此刻,国子监巍峨肃穆的大门正紧闭着。
站在国子监阁楼最高处的朱厚熜,满怀感慨地看向下方的人群。
老者、中年、青年,所有的人都为一个目标而来,他们相信能够通过这场考试改变自己的命运!
王公贵族和平民百姓,能够在一场考试上相较高下,在不平等中谋求相对的公平。
“只要向上的通道不断,这个国家就是充满希望的”朱厚熜喃喃自语道。
而接下来,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不禁一笑。
一旁的麦福手上的拂尘却差点抖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