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所之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房间当中的电视,在朝云昔一进门的时候,就已经自己打开,播放起了节目,而节目的内容,是昨天发生的一起暴力团被灭团事件。
“昨日发生在京都市的一起暴力团集体灭门事件,目前引起警方关注,据调查称,该名为‘竹口组’的暴力团体,此前经常钻法律条文的漏洞,进行警方难以管制和处理的大小规模暴力斗殴或伤害事件,目前警方也仅仅关押了一名组织成员。”
“但在昨日,具目击者声称,竹口组被不明势力,仅用不足一天时间就彻底灭门,团体内全部成员尽数被类似钝器一样的物体击碎头部,或是被贯穿腹部致死,如此大规模的灭门惨案,理应是另一伙暴力团体与之火并才能导致,但无一目击者声称自己见到过有大量人员聚集,或者出入竹口组本部所在地点,以下是前方记者带来的,对周边市民的采访。”
“呀,真的是太惨不忍睹了,光是站在外面都能够感受到里面的恐怖。”
“啊?什么,你说我有没有看见过有人出入?没有,这么大规模的灭门,如果说是人为的话,肯定要相当大的声势,我们这一带的居民也一定都会注意到,可是昨天一整天都是安静的不得了,要不是今天有人发现了他们本部的大门大开,到现在还都没有人发现他们组织被灭门了呢。”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就当是上天惩治了这群家伙。”
“喂!小心点。”
“还怕什么,那群家伙不都已经被灭门了。”
“可是,他们不还是有最狠的一个,被关在监狱里面吗?”
“被关起来的有什么好怕的,倒不如说那家伙自己现在应该瑟瑟发抖,真的有对他们这个组织有仇的,会不会在监狱里面也要把他杀掉……”
“以上就是本台记者为您带来的最前线的报道。”
电视的画面被切换了,播放起了像是几十年前的老歌放送的节目,而在朝云昔注意到这一点之时,他才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雅美的形象。
她就那样,手中拿着电视的遥控器,虽然照常理来说,她现在应该是什么都还不知道的,但她脸上露出的表情,和一种麻木的神色,却在已经向朝云昔说明着,有些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雅美……”
“妈妈。”雅美手中的遥控器忽然从她的手上脱离,“妈妈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她的问题,以及提问的语气,就像是一种明知故问。
“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呢?”
朝云昔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有什么话好说,是安慰,表达歉意,还是捶胸顿足地表达悲愤?不,这些很明显都不能传达他此时的心情状态。
“我在到那里的时候,她已经……”
“是吗……是这样,啊……那,那就……没办法了嘛……”
逐渐出现的像是哭腔,被雅美奋力地克制下去。
两个人之间,保持了相当一阵的彼此之间的沉默,他们就那样围坐在房间的中心。
不知这样的时间过去了多久,雅美又一次发出了声音:
“刚刚电视里面的那个,是你做的吧。”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那样做,当时的脑子,很显然不太清醒。”
“即便是能够拥有毁灭一个组织的能力,也没办法救回妈妈吗……”
这句话不像是在抱怨,更像是对于现状的无能为力,而产生的一种感伤。
“对不起。”
“我当然不是在怪你,其实……这样一来也好,这样一来,我就再也没有对这个世界的任何牵挂了。”
“你能够,离开了吗?”
“说是离开也好,彻底的死亡也好,魂飞魄散,这些怎么都无所谓,我现在已经失去了存在的唯一的意义,我唯一想要看到的,就是妈妈能够放下一切,不再受到任何威胁和骚扰,能够从此获得一份属于自己的幸福,但是现在看来,这似乎永远也没办法实现了,说起来也是,我明明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这些事情本就不是我能左右的,我在这儿瞎操什么心呢,明明自己也根本就是无能为力,我的存在反而还会让妈妈沉浸在已经失去的过去当中止步不前,当初能够彻彻底底地死掉就好了,为什么我没有在死的时候就彻底魂飞魄散呢……”
朝云昔说不出一句话,他感觉现在的状况,已经不是自己能够轻易插手的局面了。
“那么,再见了,朝云先生,这段时间和你相处的很愉快,并且,请你一定不要自责,你已经为妈妈报仇了,做的已经很多了,但请原谅我,我没办法再支撑自己这个样子下去了。”
思考了许久,朝云昔也只能做出了,一个微微点头的回应。
再缓过神来之时,眼前的雅美早已不见了踪影,而自己面前,却留下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一串简单的日文:
“你现在已经能掌握日语了,这就算是我留给你的饯别礼吧,再见,朝云先生。”
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在此时,朝云昔似乎已经有了一些眉目,尽管早就已经为时已晚了。
自己的生父是那样的家伙,想必不止是藤原香自己遭受过所谓的家庭暴力,即便是还是小孩子的雅美,也势必难逃魔爪。
而在这样的家庭当中长大,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能见到自己母亲开心的笑脸,更不必说拥有一个,可能换在其他的家庭当中很稀松平常的,一个温馨的,充满爱的家。
这样的雅美,在死后强大的执念让她没有像个正常的死者一般,彻底告别这个世界,而是还继续留在自己母亲身边,做她的保护神,做着自己生前所做不到的种种。
她的愿望,就是对母亲幸福的期盼。
这种期盼到了一种强烈的急切的程度,就演变成了,她最开始,想要朝云昔和自己的妈妈成了一个新的家庭。
也许是死者能够看到生者没办法看到的一些事情,她也能够从朝云昔身上看到什么,能够让她安心的东西吧。
也许,即便她们最后的结局不是现在这副模样,而是被一个雅美预想之中的,幸福的结局取而代之,那时的雅美,也许也还是会像现在一样,彻底地离开,而不是化作一个永远的地缚灵,当然,现在想这些,也都仅仅是朝云昔一厢情愿的假设罢了。
他走出自己的房间,拿出隔壁房间的钥匙,这是几天之前由藤原香亲手交给自己的。
走进那个曾经的生者所居住的,留下了种种生活气息的房间,一时间,百般复杂的情感交织而来。
很多人,往往会在经历过某种巨大的精神创伤之后,选择离开那个充满了悲伤回忆的伤心地,而朝云昔现在的住所,虽说是组织那边安排的,但也并不意味着自己无权去提出迁移的要求。
可朝云昔放弃了这样的念头,他不准备离开这里,而是打算在这个地方一直生活下去,至少,是他还留在日本的这个城市当中的时候,这里都是自己的家。
即便家里面的人已经不在了,但他也能够奉劝自己衷心的说上一句道别,从此之后继续过着没有她们的生活。
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朝云昔在原本雅美的灵位旁,增添了一个藤原香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