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骗你的？”
    “去阿勒锦……”
    “真的，我虽然还有点不确定，但是至少是那个地方，那个是一定没错的。”
    “行了，朝云，疾斗睡了，房门也锁着，不可能听见我们说话。”
    “哦？是这样，那这次可以在我临走之前，和我讲讲你上次没讲完的你班上学生自杀的事吗？”
    “你是在转移话题吗？”
    “没有啊，我是真的很好奇，而且，在疾斗可以独立之前，还要靠你来养活一段时间，这个事情可是能关系到你未来的工作的，说不定我听完了之后，能给你提出些什么意见之类的，在我回到家安顿好了之后，说不定还能帮上你的忙，正好你不要我还你钱，这也算是对你的一种回报了。”
    “你是真的……”
    “真的。”
    看着朝云昔脸上，露出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肯定的目光。
    “那好吧。”欧阳笙脸上露出了松了口气的表情，接着，他开始叙述起了那段黑色的回忆……
    原本，他只是那种最常见的，普通，甚至有些古板的高中语文老师，而且只是个课任老师，不存在什么需要管理一整个班级所有事务的工作。
    但那次，他所在的学校有两个老师同时辞职了，其中就有一个的工作，是班主任，而当时正处在那两个辞职的老师所在的班级，却是即将面临高考的重要关头。
    而接下来的故事，就和欧阳笙产生了交集，原本只是科任老师的欧阳笙，在校长和主任的一再请求之下，担任了那个班级临时的班主任，而他原本所教的班级，也就没办法再继续任职了，他这个科任老师的身份，也就顺水推舟地交给了别人。
    而这，也是一切的开始。
    对于欧阳笙来说，半路接手，成为一个班级的需要管理一切事务的老师，总归不是什么易事，除了几乎陌生的学生需要挨个地去了解，掌握每个人的情况，还要管理各方面的班级整体的情况，像纪律，卫生，整体成绩，这些都成了他所不得不关注的问题。过去，他只需要关注自己所教的语文这一科的成绩就可以了，但现在作为了班主任来说，就明显不能再这样轻松下去。
    或许也是因为他第一次当班主任的缘故，可能在某些事情上，欧阳笙做得就会有些……不分轻重？或者说是因为缺少这方面的工作经验，以至于让他对自己班主任这个身份，也许有了什么错误的理解，他可能觉得学生的一切他都可以管，他都有义务要去管。
    他的班上有一个女生，自从他来到这个班级当上班主任之后，这个女生的成绩相较之前就产生了全方位的下滑，而且日常上课的状态看上去也是心不在焉，心思似乎完全不在课堂上。
    而欧阳笙对此做出的决策是，一等到自己有时间，他就会叫这个女生来他办公室，询问这个女生各方面的问题，如果女生不愿意说些什么，她就让女生坐在自己旁边的位置上完成她原本应该在教室的自习任务。
    他的本意，是想要替这个女生找到导致她成绩下滑的原因，即便有些原因可能没办法透过她本人口中说出来，自己通过这样一种半强制性地矫正方式，也可以让女生至少是在自己身边的这段时间能做到一定的专注于学业。
    但他却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女生所表现出来的，愈演愈烈的来自情绪上崩溃，当然这也是很难察觉的，身为学生，就总也没办法把老师当做可以敞开心扉的那种角色，会由于天性一样的产生某种隔阂感，这也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欧阳笙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早就已经晚了。
    这样的教导模式长此以往，造成的后果就是，女生似乎产生了一种对于欧阳笙的恐惧，欧阳笙所做的事情，可能在某些角度来看，确实难以令人认同，但他的本质确确实实是为了找到这个女生真正的问题所在，去帮助她，但或许，自己的这种行为才是加剧了这个女生的心理负担的一个相当关键的因素。
    “我那个时候，啊……现在说这些也都完了，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每天一有空就把她叫到办公室，就算是她什么也不说，我也是强制把她留在我的眼皮底下做作业，这完全就不是为了她好，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和成就感罢了。”
    “倒也不能……”虽然朝云昔想说些什么客套话，但却被欧阳笙的紧接着的发言打断了。
    “不，就是那样，在当时我还处于当局者迷的阶段，现在我就完全明白了，我每次叫那个女生‘可以走了’之后，总是会听到同一个办公室的老师对我的赞美，说我真是负责，用心，虽然有多少是出自真心的在夸我，我不清楚，但是至少那个时候，他们的话肯定是给我带来了相当大的鼓舞，就给了我一种错觉，我似乎真的帮到了那个女生……”
    “那后来……她为什么，就是她吧？自杀的那个。”
    “嗯……是的。”欧阳笙脸上出现了非常痛苦的神色，继续回忆着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欧阳笙在这样反复地“开导”那个女生不知道一共有多少次，有一天在临放学之前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他又一次下达了让女生去他办公室的命令。随后他做的事情，虽然都是一些日常的琐碎小事，但至今却还记忆犹新。
    他首先是先去上了个厕所，出来之后又去热水房里冲了点茶，等到茶喝了一半左右，他才回到办公室。
    但就是这么一个说不上是长是短的时间段结束之后，等他终于回到了办公室当中之时，却依旧没有出现女生的影子。
    但随后，几乎就像是看准了欧阳笙走进办公室一样，传到他，不光是他，传到每个人，每个还依旧留在学校的人耳朵中的，是在操场上的一声尖锐刺耳的惨叫声——
    那叫声是来自于一个刚刚放学，走出教学楼不久的学生。
    学生惨叫的原因，是因为看到就在教学楼外，有一个女生，登上了楼顶，从那里不带丝毫犹豫地跳了下去……
    虽然说起来的话，这个女生的死，和欧阳笙之间并不存在直接关系，但欧阳笙的种种行为，在周边他人眼里无疑都成了促使女生自杀的导火索，直到——
    女生父母就在女生去世的第二天，就选择出面澄清，他们声称看过了女生的日记，里面的内容，都是对欧阳老师的道歉，说自己太没用了，因为一些在学校外发生的事情，导致她再也没有办法在上学的时候继续集中精力去学习了。
    难得还遇到了这么关心人，这么体贴的班主任老师，在自己考不好之后还会一直鼓励自己，从来没有批评过自己，自己却一个劲儿不争气，这样的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活着的意义了……
    但那学生所说的，在学校外发生的事情是什么，女生的父母却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时至今日，欧阳笙也依旧不知道，那原因究竟是什么。
    但他总是怀疑，那日记不过是女生已经想到了自己死后会有人读起，为了不让人把矛头指向欧阳笙，才故意写成那样的，实际的情况，说不定就是欧阳笙的一次次要求她去办公室的这一行为，加剧了女生的抑郁情绪加剧，最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即便没有人会在明面上指责他，但他自己却受不了这种良心的谴责了，虽然或许有些对不起他那个班级的学生，但他却也没有坚持到把那届高考生带进考场的时候，就选择了辞职。
    之后，自己也只是做些零零散散的工作度日，有时候开个辅导班，有时候去别人开的补课班当当老师。
    但是时间一长，却总会受到一些流言蜚语的影响，导致他的工作受到相当大的负面影响，从而要不就是干不下去了，要不就是被辞退掉。
    那些话的内容可想而知：
    “那老师就是把学生逼得跳楼的那个！”
    “啊？真的吗？那我可不能让我家孩子去他那补课了，考得差点就差点吧，别再给我家孩子逼疯了。”
    “不是说对你有什么意见，欧阳老师，你得相信我，只不过我们觉得你有点不适合我们这个补课机构，我们这毕竟老师有点多了，你这么出名，我相信你能找到更好的单位。”
    如此这般，比比皆是，他想着换个城市，也许是个新的开始。
    而就在他来到了这新的城市的不久，不知道从谁的口中，关于他的，新的，五花八门的传闻又开始出现了。
    “这可能就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吧。”欧阳笙讲到这儿，苦笑了出来。
    “唉，你也够不容易的，遇上这种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朝云昔似乎并不能生出什么太多的同情。
    “没办法，生活总还是要继续的，你也是，这次回家，前提是你真的是回家，就算没找到你家人，到头来还是没办法找到个身份信息，也不要放弃啊，你看我现在这样，不也是好好活着吗？”
    “你说得对，放心吧，我可不会自杀的，在死之前，我至少也要潇洒一把才行。”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这似乎即将成为他们之间最后一次的交谈，在此之后，或许他们就真正走向了各奔东西的道路。
    虽然留下了欧阳笙的电话号，但朝云昔却也不知道多久才能有一个自己的手机，达成互相有联系。
    离开了欧阳笙的屋子之后，朝云昔就前去了火车站，而在这个已经是深夜的时间，他选择买了一张，通往另一个城市的车票。
    这也是自然，毕竟，去阿勒锦，那块有自己记忆中的家，根本都是假的。
    他只是不想再过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虽然欧阳笙表现得很和善，但这种和善往往更令他感到无地自容，反而更令他觉得，自己好手好脚的，不能因为这么一个区区的身份的问题，就把自己活成这副模样。
    就连他自己也很意外，在他前往的另一座城市，春城，在原来的欧阳笙所在的奉城隔壁省份的一个城市，居然很快就找到了一份不需要身份，也能就职的工作。
    他的工作内容是，饭店服务员。
    厨师的工作当然是轮不到他了，他能做的也就是端盘子刷碗这种，毫无要求的，人人都能做的工作，收入也就相当的低，一个月也就只有1000块左右，但好在运气好的时候，他可以靠吃点顾客的剩菜打发了吃饭这一问题。
    除此之外的问题，就是住处。居无定所，倒也不至于他姑且找到了个200块钱一个月的出租屋，环境当然算不上多好，但自己也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就连签租房合同，由于自己没有身份证，也都还是委托他打工的饭店老板给代签的。
    在这样，说不上是好是坏的生活里，每天下了班，似乎也就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了，又不能一下班就回家睡大觉，无聊的时候，也就只能看着出租屋中原本就有的一个破电视打发时间。长此以往，他这样的生活状态，也就被身边的同事注意到了。
    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里下班之后，一个和他干着差不多工作的年轻的男同事，叫住了朝云昔。
    这个同事，朝云昔没怎么和他说过话，可能是由于对方表现出来的那种流里流气，让他天生有种排斥感，就连对方叫什么名字他也都不知道，只是依稀记得好像是姓陈。
    而这人，下班后会主动找上自己，朝云昔直接就感觉到不可能有什么好事。
    随着姓陈的年轻人堆着笑脸，朝朝云昔开口说道：
    “那个，你叫朝云昔，是吧，没见过有这样的姓的，你是中国人吗？”
    一开口，果然就是没情商的，相当讨人厌的说法，但朝云昔并没有在脸上直接表现出厌恶。
    “是，那肯定是。”
    “啊，那你爸叫啥？”
    “啊？”
    “啊，呸呸呸，我这人，我忘了，你是那个……不好意思啊。”
    姓陈的表现出来的，似乎是在他这副躯壳里能表达出的最真诚的道歉了。
    “没事，那个……我也挺过意不去的，在这干了有段时间了，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啊，我叫陈霖，雨后甘霖的霖，怎么样？名字起得有文化吧。”
    “确实。”
    “先不说这了，那个，我这几天就发现了，你好像，一下班就回家是吧？”陈霖的脸上露出了期待什么的表情。
    “嗯……算是，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朝云昔并不想太多聊到自己这些事，但却也没什么好办法让对方不向这个方向靠拢。
    “那你家里，是得有个母老虎似的女朋友吧，啊，你不能都结婚了吧？”
    “那倒不是，就我自己。”
    “什么？就你自己！你别逗我了哥们儿。”
    “为什么你觉得我是在逗你？”
    “我就没见着过就自己在家，还天天准时准点下班就回家报道的男的，哎，你说实话，是不是家里有个女的，哎不能是，你家里有啥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你别瞎猜了，什么也没有，我就是没什么地方可去的。”
    “就等你这句话呢！”陈霖像终于走到了自己将军的那一步。
    “你什么意思？”
    “既然没啥事，你又没女朋友，今天晚上就跟哥们儿去玩玩啊？”
    “玩玩？”
    “你这样，看着就像从小到大被关在笼子里长大的，一看就没出去玩过。”
    “去哪？”
    “好地方，我带你去，你就别问了，反正害不了你，你浑身上下也没几个钱，我还能把你敲诈了是怎么。”
    “不行，你连哪都不告诉我，怎么让我跟你去？”
    陈霖脸上露出了一种不爽的表情，随后吐了口气：
    “老实跟你说吧，哥们儿，我也没去过，这是前两天刚发点工资，我寻思没地方花，我也没啥爱好，我听说这地方挺好玩的。”
    “我可不嫖啊。”
    “什么嫖啊，就夜店，夜总会，酒吧，还有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你别看我这样，我其实才是那个从小被爹妈关在笼子里养着的，这好不容易自立了，我就想去看看，但自己吧，就，感觉少了那么点勇气。”
    “我没兴趣。”
    “那你就自己回家吧，回家也不知道你能干嘛，自己一个人打飞机去吧！”
    “你平时在家就干这？”
    “哎，也不是我突发奇想想要去的，主要是我前两天看到了个这个。”
    陈霖从挎包里，拿出了一张被折成纸团的传单。
    展开已经有点皱皱巴巴的传单，上面的是一个容貌相当出众，身材火辣的性感女郎。
    “这妞可不是纯模特，我打听过，是真在那夜店里上班的，咱去了没准儿真能遇上。”
    “没兴趣。”
    “吃东西都免费呢，今天，他们好像是搞什么活动，你看，这传单上就是今天晚上。”
    “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去呗，我是真不喜欢这种地方，闹得脑仁疼。”
    “那这样，你那房子是租的不，下个月房租我给你出，200块钱是吧？”
    陈霖直接掏出两张钞票拍在了朝云昔手上。
    “你别这样，你这是强人所难。”
    “就跟他去吧，朝云。”店长这时，从前厅走进了后厨，“人，也就是年轻一次，有些东西你年轻时候不去体验，到老了再去就没机会了。”
    “对啊，更何况根本不是让你去那干嘛，你就当个我的陪衬，在那待几个小时，反正你回家不也是待着？”
    朝云昔看看自己面前的二人，随后，把陈霖拍到自己手上的钱，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