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你是说这个杀人的行为,是你的演奏导致的?这,怎么……”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还是没办法相信,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从出生以来,就伴随着不幸,不管你相信与否,这确实就是事实。”
女子冷静的语气,弄得我有些莫名的背后发毛。
“我不知道你的情况,但是我想说的是,这两个人我之前都见过,以我对那两个人的浅显的了解,他们之间产生什么争端,然后互相残杀,也不是什么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是的,这一点我也清楚,如果不是两个人本来就对对方有着什么不能明说的意图,也不会导致最后是以一方死亡的结局收场。”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演奏,会让人无法正确地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你一定想象不到,你已经见到我,并且看了我的演奏,这么一段可能在你看来没有多长的时间,已经度过了整整8个小时了吧?”
“8个,小时?”我诧异地看着女子,接着,像是在这一段时间之中,我头一次注意到了窗户外的光线,已经是很明显的黄昏时分。
“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在听过了我演奏的人,会把自己此时最大的欲望进一步放大,放大到一个无法控制的,必须要有发泄的手段才能进行疏通。”
“你是指,那些人杀了人,都是因为听到了你的演奏声,恕我直言,你这是不是有点……”
“我认为是这样的。”
“我个人倾向是你自己想多了,要说听到了你演奏的人,我好像来到这里之后前前后后已经听到了三次,每次我也都没有什么反应啊。”
“是啊,这还确实是件怪事,难道说,你现在的心中,根本就是毫无欲望的吗……”
“毫无欲望这种事应该是不可能的吧,怎么可能有人活着毫无欲望……”话虽然被我说成这样,但我也同时陷入了一阵沉思,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任何索求。
自然也不是,我不是不明缘由地渴求着死亡吗?
“……我已经不明白了,但是我知道的一件事是,我必须要死掉,这是唯一的办法,唯一的办法去阻止我伤害到其他人。”
“想死的话,不是很简单吗……”我说着,自己都没办法苟同的话,“但是单凭这些没什么根据的东西,你怎么就会想这么多根本看上去没什么价值的内容,我到现在还是没办法相信……”
“是这样吗?那我,和你说说我的过往,你在听了之后,会答应我杀了我吗?”
“你这样的请求,属实没办法让人接受,虽然你我现在都处于这样一个看上去好像不存在法律的地方,但是……”
“好吧,请听听我的话,再做决定,要不要杀了我。”
她说的话,大概是讲,她出生之后,父母就因为一次空难的事故离去,但当时还是一个婴儿的她,却意外的活了下来,而作为活下来的代价,她失去了一侧的胳膊和腿,以及一侧的一只眼睛。
这样活下来的她,收到了巨额的赔偿金,每个月也都能领到政府的低保金,可以说活下去,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问题就是,她当时还只是一个婴儿,身边没有其他亲人的缘故,最终还是导致她进入了孤儿院当中,在这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
那里的日子说不上好和坏,虽然那里的院长和大人对她算不上不好,但是姑且也都会在她受人欺负的时候站出来阻止一些其他的调皮的小孩子。
依靠着义肢生活的小孩子,在那样一个纯真的年龄段,不知道是当时的孤儿院中其他孩子的问题,还是她从小养成的性格孤僻的问题,在她的描述当中,她从来也没有过一个真正的朋友,甚至没有那种能和她说出太多话的,一个同龄人存在。
有一次她偶然间听到的其他小孩子私底下的谈论,也在某种程度上成了她此后为人处世的一个最基础的原则和信条。
“你不觉得,那孩子长得太可怕了吗?”
“对啊对啊,她到底为什么会长成那个样子呢?”
“我听院长说过,她是还是小宝宝的时候就遭到了什么灾难,她的爸爸妈妈那一次都死了。”
“哇,那她不是很可怜吗,我们要不要像院长说的一样,去和她交朋友呢?”
几个小孩子之间产生了一阵不常出现在他们之中的沉默。
“算了吧,我害怕。”
“我也是。”
“她的胳膊和腿都是假的,会不会怎么打她都感觉不到痛啊。”
“你笨啊,那当然了。”
她的记忆,只停留到这里,在那之后她就在那里跑开了。
也不知道她跑开发出的声音有没有惊动那几个在小声说话的小孩子,自己偷听他们对话这个行为有没有暴露,不过至少她明白的一点是,在这之后,她和其他小孩子的关系就更加疏远了。
在这样完全没有玩伴的童年里,她唯一庆幸的一点是,在她8岁的一天,孤儿院当中搬进来了一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淘汰下来的钢琴。
这是某种神的操控,还是什么命运的安排,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唯独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这个老旧的钢琴的到来,完全改变了她孤独凄惨的人生。
孤儿院的一个老师,据说是年轻时候学过一些钢琴的演奏,在钢琴被搬来的第一天,他就鬼使神差地想着,在其他小孩子的面前进行一番演奏,或许会引起什么小孩子的兴趣,当然具体那个老师当时是如何想的,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她唯一记得的,是那个老师在开始演奏之后不久,他的身边就围了一大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有些孩子甚至开始撒着娇让自己也玩一会儿。
而她,选择的是远离人群,远远地观看,但心底,早就已经掀起了某种不小的波澜。
于是就在那天的晚饭之后,她平生第一次主动去发出请求,她看到那个演奏钢琴的老师四下无人之时,就小跑着来到那个老师身边,提出了她的请求。
“能不能,教我怎么弹钢琴?”
令那个老师都感到意外的,这样一个平时根本不可能会主动提出这种要求的孩子,此时竟然会这样,看来是对钢琴有着相当大的兴趣,于是这个老师也就欣然接受了她的请求。
在那之后,她就总是在晚饭之后,已经没有多少小孩子会活跃在那个有钢琴的房间里,跟着那个老师一起学习弹钢琴,虽然一开始由于义肢的问题,她会显得不那么灵敏,但时间一长,她就像是被注入了什么魔力,基本上已经克服了这种义肢带来的不便,这可能也是由于当年的她父母的赔偿金全部用在了她的这套义肢上的缘故,本身的义肢的先进程度也是相当之高。
但科技的帮助也终究是有限的,人为的努力同样是决定性的因素,她也总是会在夜深人静之际,偷偷地来到那个房间当中,一开始她还是没办法不弹出声音,但这样往往就会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在夜晚宁静的氛围当中,她这样的行为,毫无疑问会把人吵醒,如果来的人是教她弹琴的老师还好说,一旦换成是其他人,那么她就会被冠以违反孤儿院规定的原因受到惩罚。
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之下,她逐渐练会了一种,不弹出声音,仅仅是在对应的琴键上面做出相应的动作,进行练习的一种特殊的练习方式。
可能,她确实在这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不总是有那种说法,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她觉得,自己被打开的这扇窗,可能就是在这一方面了。
时间到了她11岁的那一年,这一年又是那样一个平常的日子,就好像当初那架钢琴被搬来的日子一样,在她早上刚刚醒来的时候,根本想象不到这一天会发生些什么。
一个西洋乐器培训班的老师,来到了这个孤儿院当中,来挑选一些有才能的孩子,进入到他们的学校当中学习。
而当天,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用那架老旧的钢琴,弹出了让在场众人,甚至于当初教她的那个老师,都瞋目结舌的一曲。
在那之后,迎接着她的,似乎是一片大好的光明未来,仔细想想,丧失了双亲的,身患残疾的孤儿,从小在孤儿院中长大,因为偶然的机会接触到了钢琴演奏,在这之后成为了钢琴大家,这是个多么励志的,动人的故事。
但一切都没有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她在那之后,不仅学会了钢琴,还包括小提琴等等一系列的西洋乐器的演奏,不用说,她似乎就是天生为了这个而生的一样,总是能很快地上手,并很快就达到一个相当高的水平。
但是,有些东西,在她的身上,看上去和那种传统意义上的“神童”,有着完全的,本质上的差别。
那就是,像她自己说的一样,她的演奏,会给人带来不幸。
自从她正式来到了专业的音乐学校之后,也就彻底从原来的孤儿院当中搬走了,临别时,即便自己最感激的,就是曾经一直以来都耐心指导自己的那个老师,但是到了最后一刻她却也完全说不出一点像样的动人的话。
在她第一次登台表演之后,那一次她发挥得并不好,连平时练习时的一半水平都没有发挥出来,指导她的老师明白这孩子怕生,是在所难免的,鼓励她不要气馁。
就是在这次不成功的表演之后不久,她就收到了一则,和她的过去息息相关的新闻。
“某地孤儿院发生大火,死伤一名教师,其余全员幸存。”
“这,只是个开始。”她把脸正对着我,说出了这一句话。
在那之后,自己每一次进行正式的登台演奏,都没办法很完美的,把日常训练时自己100%的实力发挥出来,总是像有什么东西阻止了她,久而久之地,在她身边指导她的老师也逐渐意识到,这可能不是简简单单的怯场,这种直白的原因了。
而更加直接的原因,其实她早就发现了。
如果自己将自己100%的实力完全发挥出来的话,那么就会发生一些非常不好的事情。
听到了自己全力演奏的人,在当时,有教过自己的孤儿院的老师,音乐学校指导自己的老师,和一些音乐学校的其他领导。
这些人的下场呢?
事后调查出来的结果,那起孤儿院起火的原因,是因为那个死去的老师不明原因地,在孤儿院的中心的办公室当中点了火,最终导致的结果是,其他人至多只是轻伤,而作为放火者的老师自己,却死在了自己放的火当中。
那个一直以来指导自己的音乐学校的老师,在最后指导过自己一次小提琴的演奏之后,当天开车时,突发心绞痛,直接导致了一场小型的交通事故。
死亡人数,一人,就是那个老师。
除此之外,音乐学校的校长,以及一名主任,也都是听过她100%全力演奏的人。
这两个人,在结伴旅游滑雪的过程中,遭到了几十年都罕见的巨大雪崩,双双殒命。
她一开始也不太相信的,认为这也许都是某种巧合,和自己是毫无关系的。
于是她在一场音乐会上,以着一种,类似于亡命徒一样的心态,去尝试着用出自己的全力,演奏一曲。
在那之后,在场的观众大部分人同乘几辆同一家公司的大巴离开会场。
结果就是,那时候发生了相当惨烈的坠崖事件。
而据唯一的几个幸存者表示,这起坠崖事件应该算是人为事故,原因就是出自其中有几个人在上车之后就开始大声争吵个不停,导致当时的司机也跟着愈发烦躁,司机和司机之间有着可以沟通用的对讲机,其他的司机似乎也是听见了这边的司机的抱怨……
而离奇的是,在其他大巴上幸存下来的乘客也表示,自己乘坐的车上,也出现了那种情况,所以就算是没有对讲机的存在,每辆车的司机的驾驶,也都会受到来自于自身车辆之内的负面影响。
在那之后的一些琐碎的小事,这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小事的程度了,类似于,她在自己租住的房子内,一个并不算是扰民的时间段演奏一番之后,邻居家就经常会出现夫妻吵架,甚至于一方把一方打进医院这种事情的发生。
如此如此,已经繁多到令她本人开始麻木的地步,她就算是无神论,此时此刻也都应该产生了动摇了,何况她本身,就认为自己的出生,就是某种意义上的诅咒,这样的信念在她的大脑当中,已经持续了相当久的时间。
她现在已经27岁了,她名叫郑敏,据说这是她的父母给她留下的名字,在抢救伤者的时候握在她父亲手中的一个小的笔记本上面,第一页写下的名字。
但郑,并不是他父亲的姓,反而是她母亲的。
来到这里的原因,细细想来,是在这个已经不能单纯的用一事无成来形容的人生,更应该说是被诅咒的人生当中的一个还是那么平常的下午,她收到了一个陌生人的来信,在这样一个已经开始信息化的时代,自己收到的快递竟然是一封信,这着实让她有些好奇。
信上的内容,非常简单和直接。
“我可以解开你的诅咒,请来这里——”
那一天下午,她在读过了这份,其他人看来,完全都会当成是垃圾,随手丢进垃圾桶里的信件之后,来到一个酒吧当中,喝了平生都没有喝过那么多的酒,在那之后醉的头脑不清晰地,似乎是照着这个信上的地址前去了那边。
就连现在让她解释,自己为什么当时会喝酒,又为什么会选择在醉酒之后前往那个地方,她自己也完全不懂了,只是记得,自己再次醒来之时,就已经出现在了,那栋洋馆前的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