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老东西?不过,高杉俊彦竟然死了?’
风间让暖日去查,顺便让暖日将高杉一家全部弄死。
——这个时候跳出来,真的是嫌命长了。
放下通讯器。
……
竹越文次郎已经没有了灵魂。
准确的说法是他的三魂已经消散,至于他为什么还能清醒,还能活着,那是因为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竹越文次郎以为他还活着,他的七魄还停留在身上没有离开。
——他忘记了死亡之前发生的事情,这是三魂消散所带来的后遗症。七魄掌管着人的七情,他还能像个活人一样生活。
——他成了尸魄。
风间没有和几多斧高解释这些,但几多斧高的心脏似乎颇大——他很快的接受了他爸爸没有死亡这个事实。
“扶桑花,拔牙,咖喱,清水,炒饭和灯绳。”
风间如此说,已经完全的看穿了他的演戏,几多斧高便不再伪装。
“我恨我的父亲。”
没有询问价值的竹越文次郎打着雨伞去了【橘】神社逗弄小花小草。
坐在茶几前,喝着黑色的没有味道的咖啡,几多斧高平铺直叙的开口。
“我被他无情的抛弃了,让自己从小就过着备受欺辱和折磨的生活。”
几多斧高对于咖啡有着特别的追求,他喜欢用着小勺舀起咖啡沫轻轻的送入口中仔细品味。
“这是我在泥参会养成的习惯。那是我好不容易才获得的安稳的工作。”他的头抬了起来,黑色的瞳孔倒映着风间的影子:
“我本以为可以像行尸走肉一样苟活下去,却不想得知了父亲的消息。”他瞥着嘴角哂笑:
“被好心的要求团聚,并让我放弃了合乎心意的事业,还说什么可喜可贺!”
轻轻抿一口咖啡,蓝山风味是几多斧高所钟爱的,他说这样会苦一点,就像他的一生。
“抛弃我那是在四十年前。”
几多斧高大大的闷了一口,苦涩和高温灼烧着他的喉咙,他剧烈的咳嗽,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当时的夜已经深了,被褥都已经铺好,在来了一位客人拜访之后,我的母亲在我的面前杀了哥哥和姐姐。一向温柔的妈妈凶狠的盯着我,我躲在被褥中瑟瑟发抖不敢哭泣。”
“妈妈妈妈!”
“我这样一遍遍的喊着她。”
“妈妈妈妈不要杀我!”
“我这样一遍遍的祈求她。”
“但哥哥的头滚到了我的面前,他没有合上的眼正死死的盯着我看。”
“我被吓得噤声,喉咙发不出大的声音,放下斧头的妈妈却直愣愣的提着镰刀向我走来。”
“我好害怕!”
几多斧高发着抖,滚烫的咖啡溅到了身上,他却浑无所觉。
“「妈妈不要杀我。」我大张着嘴,但却没有声音传出,就在妈妈高举着镰刀,我以为妈妈疯掉了也要杀掉我的时候,她却用镰刀狠狠的砍向了自己的喉咙。”●
“妈妈倒了下来,鲜血一汩汩的冒出,不断冲刷着她还连着皮肉的头,就在我的眼前,扯啊扯的。我很好奇妈妈的力气怎么会那么大,竟然能将自己几乎斩首……”
无声的眼泪翻越眼眶连珠落下,几多斧高看着风间咧开嘴角:“我常常在想,这就是妈妈她能降服当搜查的爸爸的魔力吧。”
“刺鼻的鲜血染红了腐朽的榻榻米,就连新打的被褥也被浸湿了四分之三。●我很害怕,但出奇的没有尖叫,我知道我活下来了,吓到脱力的我沉沉的睡了过去。”
几多斧高惨然的笑了笑,他抽着餐巾,仔细的擦拭着手上泼洒的咖啡渍。
“第二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我身前和身上的血液已经凝固,手指一撮,就会掉下好大一团。”●
“我在家里没有洗脸。我等着出差的爸爸回来,但没有等到,他失踪了。”
几多斧高重新冲泡了一杯,他之前磨了很多咖啡豆。
“闻着血腥的味道,邻居的阿姨发现了被染得黑红的我。他们报了警,我这才知道爸爸不见了。我在家等了他三天。”
见风间没有品咖啡的意思,几多斧高悻悻然放下咖啡壶,调到了保温的按键。
“家中已经没有了多余的食物,村里的人认为我家不祥,他们开始设立法坛祭拜,但被村公所制止了。我后来才知道,这在当时是违法的。”
几多斧高轻笑:“感谢美国投下的原子弹,结束了邪恶的军政府。”
“再后来我就被送到了群马县的秘守家,我的妈妈曾经在那儿当过女佣,村公所与他们对接,请求他们收留了我。”
“……”
不堪回首的往事再次萦绕在几多斧高脑海,攥着热腾腾的咖啡杯不觉得烫,反而更加捏紧以至于青筋根根暴起。
“我备受欺凌!”
陈述句,从他紧咬的牙花中迸出。
他闭着眼睛,竭力的压抑着颤抖,良久,待得咖啡渐温的时候,几多斧高才长长呼气。
“我曾经满心期待我的父亲能把我接回去,直到我认为我的父亲已经死亡为止。”
“那个时候我已经有了稳定的卧底工作,每天都还算充实,悠闲的时候我也有事情去做。这是我从小就向往的生活。”
“可是……”
几多斧高攥着拳头,猩红的眼睛看向窗外淅沥沥的雨。
“我的父亲突然回来了,他憔悴不已,我很迫切的与他相认,但他竟然全忘了以前的事情!”
“这怎么可以!”
“这怎么可以?!”
几多斧高锤着茶几:“他竟然全部忘记了对我的抛弃!”
“他!”
几多斧高指着窗外,指着【橘】神社的方向,他凄苦的盯着风间,眼角的颤动就有泪水滴下。
“他每天神神叨叨,一大清早就跑到公园里面去逗弄小花小草,还教育我不要坐吃山空,要去找一份工作才可以。”
“他对我说:人要勤劳,不然连菩萨都不会保佑!” ?
“他对我说:人要感恩,不然连菩萨都不会保佑!!” ?
“他对我说:人要孝顺,不然连菩萨都不会保佑!!!” ?
“人要人要!!!!!他每天一遍遍的教育我,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因为他再次的失去了我所有的东西!”
“他根本就不知道!!!!!!!!!!!!”
“……”
几多斧高低下了头,一个成年男人的崩溃,往往就在获得破碎的希望的时候。
“他开始说要住到原来的地方,我知道这里的房价很贵,不是我和父亲所能承受的,但他说住到这里他很舒心,他给我说人要孝顺……”
“我答应了他,我们掏出了所有的积蓄,但仅仅只能买下这栋小楼。父亲因此抱怨,人要勤劳……”
“我开始照顾他,但他不吃辣,就连牙口都不好。我们的生活习惯完全不同,但我在努力的适应父亲的生活,但他却终日我行我素,就连下雨天!”
几多斧高站了起来一手指向门外:“就连下雨天——!!”
“咔嚓!!”
高声的呵问戛然而止,就如同天空中那朵惊雷炸响的天,只留乌云更加如墨的翻滚,只留大雨更加急躁的倾盆,一如那道刺啦啦的白芒穿梭而过,只留下盛怒的几多斧高那本就失血的脸色,变得愈加苍白。
他坐了下来,举手攥着脑袋:
“就连这么恶劣的天!父亲他都要去公园逗弄花草!!”
“呵呵呵~”
“轰隆隆~”
无奈笑声总是慢了半拍,就像雷声的传播总是要比光慢一样。
默默地,他平静了下来,在几声雷的回响之后。他把手撑在桌面,十指交叉,看着自己的绕指柔,缓缓的、干涩的开口:
“父亲他说,人要感恩……”
“……”
……
滂沱的雨在下,竹越文次郎还在外面逗弄着小花。
“我恨我的父亲。”
“我想要吊死他!”
“我加长了灯绳把他吊起来,双手都被我绑在身后的他竟然用牙齿死命的咬着灯绳不让自己掉下。”
“他好能坚持,一天多时间,直到牙齿把灯绳磨断!我很佩服他,不愧是做了43年的老搜查!”
“我昨天带他去拔了牙齿,他说他的嘴巴很痛,我却高兴起来,我对他说,把坏掉的牙齿拔掉,嘴巴就不会再疼了。他相信了我的话。”
“今天早上我终于煮起了我喜欢的辣味咖喱,我知道不用再伺候父亲了。本来很好的天气却突然下起了暴雨,我开始心慌,就听到了敲门声。”
“您是个心善的人,我看到了您把父亲养的花藏到了墙角雨淋不到的地方。”
“下雨天不要给漂亮的陌生人开门。”
“我却还是把您迎了进来。”
几多斧高惨笑。
“辣味咖喱的事情和父亲刚拔掉的牙,总有一样不能被您知道,因此我就在辣味咖喱里面再次加了辣椒粉,真的好辣。爱吃辣椒的我都连喝了三杯清水才缓过来。”
“咖喱不能给父亲吃了。”
“我已经把他吊了起来,刚好可以利用您做不在场证明,伪造成父亲的自杀。”
“我准备了炒饭的借口,幸好我还记得妙子阿姨说过的话,我确信自己能够转移您的注意力,让这一切都变得合理。”
“加长的灯绳勒紧了父亲的脖子,把他吊在灯下面。他很有毅力的再次用牙齿咬着灯绳,但我这次却知道他不能再坚持很久了,因为他的牙被我拔掉了。”
“您听到了呜咽声真的吓到了我。我走了进去,更加用力的拽了拽父亲,父亲就没有精力再呜咽呻吟了。”
“蛋炒饭冷了。被我端了出来。”
“我确信我的目的很快就能达成。”
“只要父亲没力气的掉了下来,不出三五分钟就会被勒死,而掉下来的力量刚好可以使灯的开关被开合一次。”
“我实验过了,这个计划很完美。”
几多斧高看着风间。
浑浊的泪水不断流出,冲刷得他的眼睛更加明亮,几多斧高咧开了嘴角:
“灯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