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请原谅我。”
几多斧高站起身来:“见到了您我就突然想到了我的母亲。”他微微欠身:“您刚拜访的时候,没有很快的把您邀请进来,我失神了,真是抱歉。”
无法判断出他话语的真假,但不妨碍风间始终‘和善’的态度。
“您的称号还真是贴切。”几多斧高不知道他说了一句让风间很恼火的话,他指了指厨区,“喝点什么吧?我很惭愧,刚刚才想到这些,接人待物比起妈妈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
“您知道的。”
几多斧高撵动着咖啡豆。
“我后来成为了搜查,总之不循规蹈矩和警视厅格格不入的气质这点,被松阪警视看重。那大概是在20年前,我刚成为搜查没有多久,当时还是警部的松阪警视在追捕犯人时,犯人开车将一名女性撞成重伤,警视却急着追犯人而没有注意到,导致该女性因未及时救治而身亡。”
风间:“……”
“您知道吗?”
几多斧高停止操作仪器,他回身看着风间,“我顶下了这次事件的舆情压力,从而换来进身之阶。”
风间:“!!”
见风间讶然,几多斧高却摊摊手,“我说了是我开车迫切抓住犯人的原因,总之,我明面上辞职了,而实际上转到了暗处。这也是泥参会对我的身份和能耐没有怀疑的原因。”
“一切的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几多斧高转回了身,闻着黑咖啡的香味,把咖啡粉装入滤纸,“当我后来听说了高杉俊彦案子的时候……”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或许,我们之间的缘分在此之前就定下了。”
咖啡的析出,是浓郁的棕黑色,咖色的泡泡的浮起是黑色咖啡的连珠滴落。
他看了眼时间:
「10:08」
“我没有抽烟的习惯,又不太爱喝酒。”
他坐在厨区的高脚凳上,看着咖啡机内不断渗出的液体,“手磨咖啡成了我在泥参会打发时间的娱乐。”
“其实我开始根本不会这些繁杂的东西,直到我遇到了一个女孩。”
黑色的咖啡滴落砸出的涟漪,一圈又一圈的泛进了几多斧高的心里,他陷入回忆。
“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头目。被会长委派在群马主持堂口事务。”
“傍晚的霞光很美,结束一天工作的我准备回家休息,却在出据点的时候,被一个女孩堵了门。”
“她穿着女子高中的制服,瘦瘦小小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而我却很壮实,她咬着牙齿,瞪着眼睛,张开手臂挡在我的面前不让我走,表现的很凶狠,我却知道她是个胆子很小的人。”
几多斧高咧开嘴角,笑了。
他侧过身,看向风间。
“您知道吗?世界上竟然有那么傻的女孩。”
“她明明没有哭,还在凶狠的瞪着我。然后我说:别哭了。”
“呵呵呵~”
几多斧高抚掌轻笑:“那个女孩就说:我才没哭!然后眼泪就掉了下来。”
风间微笑。
“她悄悄抹干眼泪,但坚决不让我走,左右无事,我就随了她的愿。到了居室,我刚刚接好清水回来,她就像模像样的躬着身,我想有30度,或许有35度也说不定。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因为她说了一句话惊到了我。”
“她压抑着自己,拳头攥得紧紧的,像是下定了决心:请让我加入!”
“她说:请让我加入!”
“我以为我没听清,就问:什么?”
“女孩很倔强,她的腰弯得更深,大约有45度了。她大声的叫:请让我加入!”
“我愣在了原地,我终于反应过来,这个女孩是想要加入泥参会!”
“这怎么可以?!我严厉的拒绝了她,并把她赶了出去。”
黑色的咖啡不停的滴答下来,速度越来越快,咖啡杯中的涟漪也越来越强越来越大。
“可是她的态度却很坚决。”
几多斧高睁着黑洞洞的眼睛看着风间。
“她爸妈每天不是赌博就是酗酒,从来都不管她。她不想当乖乖女。她想成为不良,然后她就跑到泥参会分部申请入会。”
“我知道她在撒谎,她的手臂、小腿就连脖颈边都有青紫的淤伤。这只是裸露出来的部分,而衣服遮起来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我就对她说了妙子阿姨对我说的话。”
“她却希冀的看着我,呵呵呵~真是受不了她。”
“说什么更想加入泥参会的话。”
几多斧高摊摊手,他的嘴角咧了一下,笑的很无奈。
“我可是搜查!怎么能允许中学生加入黑势力呢?我当时发了火,她便哭着走了。”
“当我以为这件闹剧就此结束的时候,我却没有想到这仅仅只是开始。后来她常常来找我旧事重提申请入会,我便不留余地不留情面的拒绝她,但她却赖了下来。”
摇摇头,几多斧高指着操作台上的咖啡。
“我就是那个时候学会了手磨咖啡,她说她在咖啡店打过工,可以教我。后来时间长了,我害怕她常常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会学坏,便对她说:回去上学吧,我给你钱。”
几多斧高的语速变得缓慢,每一句话的说出,他都用尽了力气。
“她哭了。却没有同意。”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不想花我的钱,便说:我有很多钱。”
“她却笑了出来,说她是因为不想读书。”
沉默,良久的沉默。
几多斧高再次缓缓开口:
“我那时很生气,发了大火。我当帮佣后最羡慕的就是可以念书的少爷小姐,我常常偷看他们念书的模样,我不止百次的幻想过有朝一日我也能捧着书本进入学堂。”
“她被我吓住了,哭着跑了出去。”
“再后来,我成了若头补佐,来到了东京都,然后我就再没见到她,不过我在原来的堂口留了一封信,告知她我去了东京都,期望她好好读书好好生活云云。”
“……”
“呼~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但我却记住了手磨咖啡的技法。”
似在惆怅,似在彷徨。
终究几多斧高稳定了神情,他再次勾起嘴角,看着将要完成的咖啡,缓缓开口:
“那段日子现在想想看还真是悠闲,我带来了许多警视厅哨口的情报,刚入职的新人就有了头目的待遇,我仔细观察,发现被架空的会长九鬼荣造迫切需要帮手,很自然的,我和他一拍即合。”
“他是个聪明人,不是没有怀疑过我,但相比于安东眷夫对于他的胁迫和改变泥参会不涉涩情的传统来说,我的身份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安东眷夫想做的其实很简单,他从事涩情也并不是完全的为了赚钱,他并不是一个短视的人。”
“安东眷夫想要打击会长一脉的威望,我想这才是他主要的目的。八年前,我把我的发现告知了会长,因此我彻底的得到了他的重用,一举成为站在泥参会顶端的一小撮人,若头补佐。”
“我曾经以为我一辈子都要在泥参会中度过。因为黑帮是日本的传统,这是合法的,不能被取缔的东西,我曾经还幻想过,什么时候帮助会长重掌大权,我也能把若头的位子坐一坐。”
“我想这才是松阪警视让我卧底泥参会的目的吧?毕竟总部位于东京都的泥参会安稳下来,负责强行犯的松阪警视将会有着无尽的功劳……”
说着说着几多斧高就摇摇头,“真是的,我今天的话总是特别的多。”
他移开一罐咖啡,再次接着一杯。
“很久很久都没有再看到像您这般美丽的人了。我真是莫名的就会想起我的母亲。”
他看了眼时间:
「10:32」
微微欠身,几多斧高对风间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您能帮我再去看一眼楼上的灯亮了吗?”
……
“他死了。”
楼梯上,浅井诚实指着已经亮了灯的和室,“一个多小时,就连成年人都坚持不住,更何况他还是一个被拔了牙的老人家?”
风间没有打开移门,就看着移门上被灯光照射所投出的影子:一个瘦骨嶙峋的人,无力的被灯绳吊起,一动不动。
“为什么不救他?”
浅井诚实很是疑惑风间的举动,“你明明知道他的大拇指被绑在一起束在身后,你明明知道他单独的用拔了牙的嘴咬着灯绳坚持不了多少时间就会被吊死,你为什么不救他?”
风间却看着已经亮灯了的和室微微颔首:“灯亮了,我们去和几多斧高说吧!”
浅井诚实:“……”
她愈发探究的盯着风间,风间却不紧不慢踩着咯吱响的木板朝着楼下走去。
“诚实,你有看到他的灵魂吗诚实?”
“!!”
浅井诚实倏然变成红色。
……
“几多先生!”风间带着轻松的语气:“和室的灯亮了!”
“!”
几多斧高顿时抬眼,他眼神一亮,随即笑意爬上面颊。随即起身,往着厨房走了两步,打开冰箱拿出食材,又连忙退出,歉意一笑:“我还是先上去问下爸爸他要吃什么吧,老年人和小孩子一样,都需要哄~”
风间颔首,他便蹬蹬蹬一溜烟跑了上去。
“爸爸~爸爸!”他踩着楼梯就开始叫,“爸爸您想吃什么?”
看着果然亮起的和室的灯,几多斧高不再迟疑,三步两步跑到和室前:“爸爸我要进来了。”
呲呲呲呲~移门被打开,几多斧高就要进入,却怔怔愣在原地:
“爸爸!”
他大声的叫喊。
“爸爸!”
他连忙冲进去。
“爸爸!你不要吓我啊爸爸!”
几多斧高哭了出来。
“爸爸~爸爸!为什么?为什么啊爸爸!你为什么要想不开?你不要吓我啊爸爸!”
风间:“……”
“他把绑在竹越文次郎两个大拇指上的线解开藏起来了。”当浅井诚实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风间已经重新的站到了和室门口。
随着洞开的移门,不用凝望,和室内的光景就直面风间的瞳孔。
长长的灯绳,从竹越文次郎干瘦尸体的脖子下穿过,在后颈系了一个死结。
他就被吊在灯下,离脚下的被褥有三十公分,随着和室移门打开的空气流动,瘦骨嶙峋的竹越文次郎就像个风筝一样,在昏黄的房间内飘啊飘的。
“爸爸!爸爸!”
几多斧高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他一把的抱住了竹越文次郎的腿,使劲的往上顶:“你不会有事的爸爸!爸爸我现在救救您下来爸爸!爸爸没事的爸爸!”
不动声色的,或许为了配合几多斧高的表演,或许为了不糟践竹越文次郎,风间走进了和室帮忙。
竹越文次郎确实不重,估摸着就八九十斤的样子,很容易的就被放了下来,放到了已经凉透了的被褥上面。
“爸爸!”
竹越文次郎嘴角溢出的鲜血,是昨天刚拔了牙齿的原因——血沾到了灯绳一点,那是竹越文次郎曾经用牙齿咬着灯绳求生的证明。
“爸爸!”
几多斧高悲痛欲绝,他的声音嘶哑,眼睛也变得通红。
“爸爸!”
他摸了竹越文次郎的脖颈,已经没有了血液的流动——心不跳了,就连竹越文次郎的尸体都已经变得冰冷。
“去了很久了。”这是风间的判断。
几多斧高因此更加的泣不成声。
良久,看着变硬的竹越文次郎,听着几多斧高的哭声渐弱,风间缓声开口:
“好了。”
风间指了指躺在被褥上的东西,“可以给我说说,你们之间的故事吗?”
几多斧高:“???”
不在意几多斧高的不敢置信,风间看了眼壁橱上供奉的13张【诅咒假面的微笑】,轻轻勾起嘴角,推了推冰冷的尸体:“欸!醒醒醒醒!我等你很久了!”
几多斧高:“!!”
在几多斧高骇然中,竹越文次郎悄悄的睁开了眼睛。
他高兴的看着脸上有泪痕的几多斧高:
“小斧儿~你真孝顺。菩萨会保佑你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