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去了,带走了阳光的灵魂,身体仿佛成了一具躯壳,人整天一句话不说。 阳光不能原谅自己,短短的时间里,为什么至亲至爱的人,都离开了自己?
按照成都人的红白喜事习俗,过了八十岁的老人故去,就算是高寿白喜事,要在小区住处搭灵棚摆三天,亲戚朋友同事故交纷纷前来吊唁,慰问看望逝者亲属。
前来老妈灵棚的人,一批一伙的,连社区都派人送来花圈,大姐和二哥接待着来人,接受大家对老妈的怀念和对亲属的嘘寒问暖。阳光坐在灵棚深处角落里,一个人低头发呆,偶尔也起来给老妈点三炷香,对着慈眉善目的母亲遗像,磕三个头。他愧对老妈,默默的不想见人。
只有报社宋总编几个领导到来时,阳光才不得不起身,出面招呼。连着几天没刷牙洗脸,阳光头发也乱糟糟的,精神面貌就像大病未愈。宋总编说话,阳光只是机械点头,从始至终不言语。宋总编临走的时候,重重地拍拍阳光肩膀,叹息地说:“放你段长假,好好休息个十天半月,不用着急到报社上班。”并走到灵棚外,嘱咐小韩主任好好陪陪阳总,特批他三天假。
最后一天,当林姝来到灵棚时,阳光瞅瞅她,站起来递给她三支香说:“为我老妈烧三炷香吧,你为老人家送了终,老妈感谢你,我们姐弟都感激你……”话还没说完,阳光就哽咽了,不争气的泪水又溢出来。林姝握握阳光的手,深切地说:“节哀顺变,阳光,我不放心你呀。”
阳光忍不住又抱住林姝,再一次痛哭起来。林姝手里握住香,局促不安的站在老妈遗像前一动不动,任由阳光歇斯底里的发泄。大姐几次想上前拉开弟弟,都被林姝摆头用眼神止住大姐。二哥见状上来拉走大姐,丢下两人在灵棚内外来回招呼客人。
母亲的离去,对阳光是个重重打击,人生路上的所有努力所有光彩,已失去一半意义。原因竟还是因为自己,这个念头几乎令阳光几天来痛不欲生。阳光不想面对任何人,此刻憋了满腹的话,只想对一个人诉说,这个人就是林姝。
阳光望着林姝,恳切地一个劲问:“你对我说,我是不是好人?或者,我算不算个好人?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林姝肯定地点点头说:“你当然是好人,你当然是好人,还用说么?你逢恶不惧,遇弱不欺,你还爱帮人有求必应,你不算好人,谁算好人?”
“那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这样对待我,这样对待我?如果上天不让我做好人,那我就做个坏人,是不是?”阳光忿忿难平,激动万分。林姝喃喃细语地说:“你不会做坏人,坏人也不是想做就做得了的,你是阳光,注定做不了坏人的。你现在不清醒,有点钻牛角尖,我可以理解你。”
两人正说着话,吴勇和王海军来了,潘俊杰也跟着到了,这些高中老同学聚到一起,聊起阳光老妈的死,个个义愤填膺。真可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显然,阳光离婚的事怎么都瞒不住了。吴勇悄悄的把阳光拽到一边,直接问:“光哥,现在只要你说句话,我就找那些道上的朋友,去关照关照那个大名鼎鼎的夏中天,一定叫他断条胳膊掉条腿。”阳光眼睛一瞪:“胡说八道,不准乱来,千万不能乱来。我老妈走都走了,别再把你赔进去。听我的!”
见吴勇脸色铁青不说话,阳光狠狠地说:“断条胳膊掉条腿,都太便宜了他。你这个,不是最好解决办法,相反还要受到法律制裁。你看我的,要么我根本就不动他,要动他,就一定要让他欲死不能,欲活不成,才是好手段。”见两个人躲着嘀嘀咕咕什么,其他同学都疑狐的看着他俩。
潘俊杰极不耐烦,走过去对两个人说:“要说就当着大家伙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非要躲着说。冤有头债有主,下来找时间干他就是了。”刚刚把吴勇按住,他又来了。阳光知道潘俊杰,更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几十岁了一点长进都没有,这家伙,完全说得出就干得出。
潘俊杰满有江湖义气地说:“你放心,小光,我虽然混到现在一把岁数了,啥也不是,也没有文化。但我明白道理,我记情,在我最惨的时候,你帮过我,对我伸过手,我没啥回报的。现在谁欺负你就是欺负我,没说的!人,不管他地位多高,还是钱财太多,都是烂命一条,我陪他一起,值了。”
阳光对这两位高中同学,又抱拳又伸大拇指,道:“谢谢两位好兄弟,我的事我自己知道怎么处理,就不烦劳两位为我费心了。谢谢,谢谢!”
正在这时候,一辆熟悉的崭新黑色豪华大奔,缓缓开到小区广场灵棚外停下,一身西装革履的夏老板,脸色严肃的下车走过来,见到阳光就说:“阳兄弟,节哀顺变,我来为老人家烧炷香。对不起了。”夏老板把一个白喜红包递给阳光,阳光冷冷地说:“不需要,烧了香马上走,我这里不欢迎你,我也从来没有你这个老大哥。”
夏老板皮笑肉不笑地说:“阳兄弟,你对我咋样?我不计较,谁让你是我兄弟呢。允许我烧了香就走,毕竟我们兄弟一场。”夏老板走到老妈遗像前三鞠躬,接过阳光递过来的三支香点上,又是三鞠躬。刚要对阳光说点什么,阳光厌恶地说:“滚!”
夏老板悻悻地走出灵棚几步,回过头来又对阳光说:“阳兄弟,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该我做的我都做了,你何必呢?”阳光怒不可遏大喝一声:“滚不滚?”
夏老板只得把厚厚的白喜红包,交给站在灵棚门口的大姐,和保镖向大奔轿车走去。突然一声喊,从客人中冲出潘俊杰,举起一条长凳向夏老板砸去,后面的保镖眼疾手快用胳膊一挡,长凳飞向一边。阳光立即奔到保镖面前,跟他对峙起来。夏老板回过身看见,大声说:“不要无礼,他是我兄弟,我们走。”
阳光走过去,把地上长条凳扶起来摆好,对潘俊杰说:“没有必要,这是在我妈的灵棚前,不要骚扰到老妈在天之灵。”潘俊杰马上走进灵棚,念念有词给老人家烧炷香,出来对阳光说:“我先走一步,再联系。各位同学,我先走一步。”
看着潘俊杰扬长而去,几个男女同学都站起来准备走,吴勇对王海军说:“你们先走,我在这里陪阳光,反正我明天也没什么事。再见再见!”
林姝对阳光说:“我真的很担心你,节哀顺变!”
阳光说:“不要担心,我心里明白得很。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