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斌解释:“这次从北边送过来的药材好像多出几箱,听意思是让我们船运送到南洋芹兰夫人那边。”
他把医院那边的紧要事情办完才赶回来,郭时听了,脸色果然稍微缓和了些,“看过里面东西了?”
“就是些黄芪、天麻、蛤蟆油、枸杞等数十样北地药材,跟往年一样。”
芹兰夫人是郭老太爷的另一房妻室,本名阮芹兰,生于南越芹苴市的一个天主教富商家庭,芹苴市位于南越南部湄公河三角洲西部,因土地肥沃,是种植历史悠久的稻米之乡。(一年三熟)
南越沦为法国殖民地时期,几十年间各党派争权,内部局势动荡,芹兰夫人跟随家人远渡南洋另谋生计,因阮家世代经营出口粮食生意,跟郭家祖上是生意场上的世交。
旧朝末年(1909年),年仅15岁的郭老太爷和芹兰夫人一同赴英留学,学成归家,后历经种种才结为夫妻。
八年前,郭老太爷因病离世,葬在香江昭远公墓,芹兰夫人也就此回了南洋娘家,没再继续留在香江生活。
郭嘉和郭淳是芹兰夫人所出,兄弟俩听从郭老太爷吩咐留在北边,每年都会送些北边才有的药材船运到南洋,以此表示对母亲芹兰夫人的孝心。
沉默好一阵儿,郭时慢悠悠开口:“送过去吧,另外我让你提的事情务必要先问过沈先生。”
“知道了,爸。”阿斌嘴上答应得快,私心里却不认为回北边祭祖是什么大事,更没必要非得跟沈先生提。
想要回祖籍穗城祭祖,拿上回乡证就能坐火车通关回北边。
沈先生在北边是有深厚背景,可也不至于管到他们郭家回北边祭祖,真不知道老爷子在忌惮什么,事事都要问过沈家意见。
“下个月21号是佛诞日,从明天起我要搬去宝莲禅寺住一个月,交代给你的事情一一落实,等你大姐从暹罗回来,你身上担子也能轻一些,到时候好好放个长假,调整一下个人状态。”
听到要休长假,阿斌瞬间绷紧头皮,“爸,我用不着多休息,年轻时候就该多磨砺,不磨砺怎么经得住风浪。”
好不容易争取到医院一小部分管理工作,他怎么可能轻而易举还给大房?
郭时眯了眯眼,似乎是被阳光花了眼睛,他看着面前一脸恭敬的小儿子,忽然转了笑脸,“年轻人还是要多注意劳逸结合,适当休息才不会出错。”
“爸,我真的不用…”阿斌的话被打断。
“够了,别在这打扰我清静,去看过你母亲就好好做事。”郭时敛去笑脸,两盏如灯火的眼睛,消失在被阳光照耀的诡谲海面。
柚木躺椅又开始一晃一晃地摇动,拖长的暗影剪碎一地日光。
*
四月的午后阳光,照得人皮肤发痒。
草坪上一堆热气腾腾的小“鸡仔”来回传球,树荫底下是清一色的妈妈保姆加油团。
虞晚的注意力最开始是在小39号身上,后面变成了另一边球场大7号身上。
两边足球场隔着一排盛开的紫荆花树和一道网栏,沈明礼原本带小家伙过来踢球,想着父子活动,到了球场发现这边有小孩子踢球,跟人家俱乐部教练商量几句,让虫虫当临时替补球员。
虫虫在幼稚园跟小朋友踢过足球,在场下摩拳擦掌地盼着有人罚下场,好不容易上了球场,更是铆足劲儿地踢球传球进球。
他人小胃口好,一天三顿奶,还要吃三顿饭加下午茶,个子也比同龄小朋友高半头,要不是背了个宝山幼稚园的k1书包,人家还不一定要他这个像k3的孩子加入。
沈明礼看了会儿儿子踢球,被叫着去隔壁球场补人数。
球场场地归该俱乐部所有,每周三、六下午都会有球员来这边踢球,沈明礼为了让儿子上场,算是被抓了“壮丁”。
紫荆花树下,看球赛的家长三三两两围聚在一起喝下午茶闲聊。
一身穿黑白运动服,高盘大卷发的长脸女人往靠出入口树下睇去视线,回头问其他人:“那边那位好像是宝山幼稚园的家长,你们谁认识?”
在场的几位富太太也是近几个月才聚在一起,说熟都不算太熟。
富太太们除了每天打麻将购物,平时也会抽时间陪孩子来这边踢球,今天看到新面孔,多少有些好奇。
虞晚怀着孩子,平日忙自己的事都应接不暇,根本没有多余时间去结交谁。
连虫虫就读的宝山幼稚园,她都只去过三次。
她不认识不远处树荫下喝茶聊天的几位家长,霞姐倒是差不多都认得。
霞姐十几岁就到别人家做帮佣,人脉圈还是积攒了不少。
她天天去幼稚园接送小少爷,看着是轻松,等待放学的空隙时间,也没少跟其他接人的家姐攀谈打听。
比如谁是某某司长家的孙女,谁是某某局长家的儿子。
这些话肯定有吹嘘哄人的,能分辨出来才能构成有用信息档。
身份这种事做不得假,新闻报纸上会有相关采访刊登,电视上也会有名人大腕访问。
凭借两三分长相和姓氏,再看接送孩子的车辆轮胎跟车牌,多少也能分辨个七七八八。
霞姐铺好坐靠垫,扶虞小姐坐下,又手快倒好一杯安神汤给她,“虞小姐,那边穿橘皮色运动装和黑白运动装的两位,好像是根德园幼稚园的家长。”
“左边三位是基督堂幼儿园,另外几位不清楚,不过离我们这边最远的两位是小少爷学校的家长。”
……
草坪球场上,虫虫找准机会,趁教练没注意到他们这边,抬腿就是一个猛踹。
“啊——”
被踢到小腿的圆脸小男孩痛叫出声,下意识反手去推他,虫虫跳着躲开,站在旁边得意笑。
“哎呀,猪精断猪腿了。”
小男孩单着一条腿跳下场,满脸气愤,“沈崇与,你个学人精!知道我来这边踢球,你也跟着来。”
虫虫心里得意,发现教练往这边看,又走过去假模假样安慰霍佑林,“衰仔,痛不痛?是不是要下场抱着你妈咪哭鼻子?”
“走开,痴线。”
霍佑林挥手赶他,看到自己小腿擦破皮流血,也没马上嚷嚷喊大人。
教练发现不对劲,快步走过去询问,虫虫抢先接话,说是自己抢球不小心误伤到其他球员,简单明了一句话,愣是没提认识霍佑林,还跟人家是同班同学。
踢足球本来就很容易受伤,教练看只是擦破点皮没伤着骨头,喊了助教拿医药箱过来,帮着几下处理好擦伤。
并且安抚霍佑林,“过两天结痂拆掉纱布就没事了,还能上场吗?”
考虑到是k1小朋友,教练关心提议,“要是感觉还很痛,可以坐着休息,又或者今天提前回去。”
霍佑林不肯认输,尤其是当着沈崇与的面,“没关系,教练,休息会儿我还能继续踢下半场。”
这个阶段的小男孩,各有各的倔强法,教练偏爱这种性格的小孩子,认为踢球就该有股冲劲儿,要怕摔怕跌,干脆就不要来踢球。
“行,那你休息三分钟再上场。”
说完这边,教练转过头问起另一个替补小男孩,“要不要加入俱乐部?以后每周三、周六下午都能来这边踢球。”
“好啊。”虫虫笑嘻嘻答应,气得霍佑林狠狠瞪他,肉嘟嘟的脸上都快挤出三个字,学人精。
*
下午的球赛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到了散场时间,虞晚跟沈明礼的原定计划是去酒楼吃晚餐,再去马场看夜场马赛。
现在父子俩都出了一身臭汗,虞晚是一分一秒都不想跟两人多待,偏偏一大一小非要坐在她两边,她因为怀孕,嗅觉变得异常灵敏,臭汗味熏得她都快吐了。
沈明礼看出虞晚的不舒服,揩着身上的汗,主动说回家,“虫虫,明天上午咱们再去马场,今天踢了一下午足球,我这会儿有点累了。”
“哼。”
虫虫不高兴爸爸变卦,但听到说能吃两块奶油蛋糕,立马跟着妥协,“大人就是善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