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为了印证这句话。
去到军区医院沈老爷子那边,除了中午饭点,整个下午,沈明礼都在忙着接见不同的人。
有上门拜年的旧识晚辈,有沈老爷子年轻时的得力老副官,还有早就从政的各界旧部下,以及沈老爷子没退下来前,早就提携给了实惠的人脉。
沈家笼笼统统的交际关系网,尽数交到沈明礼手里,全力托举他走后面二十年的军政路。
“时代变了,大家是该多走动走动,当年跟在老爷子手下参加南缅突击,一晃既过去二十年了。”
“是啊,我们都老了,以后就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
茶谈会,开了一起又一起,茶叶换了一波又一波。
才腾出半间的的檀木储物柜,又挤满了各种精致包装的好参好酒好补品。
……
到了晚上九点半。
沈明礼忙完回到隔壁房间,客厅内还亮着一盏台灯,虞晚斜靠在沙发扶手看书,听到开门声,朝门口方向看去,“忙完了?”
“怎么还不睡?”沈明礼笑着走过去,拉亮另一盏台灯,坐到茶几上跟她说话,“不是说了不用等吗?”
“下午睡了会,现在还不困。”虞晚翻过一页书,想着再看两章就上床睡觉。
屋里供着暖气,她只穿了条月白色长睡裙,外头套了件灰色羊毛衫,沈明礼怕她受凉,先去握了握她的手,没察觉到凉意才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帮你按一按小腿?”
难得虫虫不在跟前,小两口能稍微亲昵些,虞晚嗔他一眼,又低头看书,“无事献殷勤。”
他笑,“非献不可,再说我哪天对你不殷勤?我沈明礼这辈子的殷勤都用在你虞晚身上。”
沈明礼起身坐到沙发另一边,搓了搓掌心,掀开虞晚盖腿脚的羊毛毯,主动帮她按摩起双腿,按着按着,忽然想起两人在香江的日子。
那时,他跟她在置气,近几个月都没说几句话,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值当,白浪费那么久的相处时间,他觉得好笑,因问:“记不记得以前我也这样给你按摩过?”
虞晚一时没想起,脱口道:“有过吗?什么时候?”
沈明礼觉得她有些用人朝前,不用时踢走的没良心,手上舍不得使劲,语气不满道:“你这人讲话就是没良心,还、有、过、吗?”
停顿咬重的字音,处处透着些怨气,“你忘了76年那会儿怀虫虫腿抽筋,我夜里天天给你按摩腿。”
为了让虞晚愧疚,他故意补充,“当时我还坐着轮椅,行动也不方便,白天除了做各种复健,夜里都是回公寓给你按摩手脚。”
虞晚记起来了,当时她怀着虫虫,孕中期频繁腿抽筋,后期还水肿,沈明礼夜里没少帮她做精油按摩,只是多数时间她都是睡着的。
也不是她故意睡着,实在是当时有说不到一处的矛盾,大家各有各的立场。
他心里有气,她难道就没有?
但她不是为了堵一口气,就拒绝好意的性子,怕面皮上过不去,所以才装睡,只是装着装着就睡着了,这会儿听沈明礼提起,她还要咬死了不认。
“唷,听你的意思,好像是有些吃亏呢。”虞晚把书合上,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我怀着孩子每天觉多,睡得也沉,你每天深更半夜才回来,天不亮就走,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按的?什么时候没按?”
她稍微坐起来些,瞪着脚边的健硕男人,很是厚脸皮道:“现在说我没良心,我可戴不了这顶黑帽子。”
沈明礼被她堵得哑然,更觉委屈,半天才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意思是怪我太无声?该天天敲锣打鼓敲醒你,热热闹闹给你按摩腿。”
一腔体谅爱护成了一团空气,他心有不甘,又骂她,“你就是个没良心,还生了个小没良心。”
小没良心是说虫虫,虞晚噗嗤笑出声,“好了好了,我没良心,我的良心第一坏行了吧?儿子就跟你说了两句不要你抱,你就怄他的气?”
真是口是心非的一对父子,“他啊,心里爱你得紧,只是嘴巴上别扭。”
为什么别扭,还不是怪沈明礼跟他们母子俩分居两地,虫虫一两岁的时候还能忽悠住,现在上了幼儿园,同学的爸爸妈妈都是住在一起生活,独独他没有,小家伙心里能不委屈?
沈明礼哼笑,亏他没日没夜的奶大臭小子,养得这么白胖可爱,见到他不是臭爸爸,就是坏爸爸。
看出他的不信,虞晚为父子俩牵情线,“元旦节前几天,幼儿园让通知家长去参加幼儿园文艺表演,我说了你可能不能参加,虫虫难过得饭都少吃半碗,当天做的可是他最爱的排骨腊肠豆豉煲仔饭。
可你元旦那天来陪他过节,他有多高兴,你又不是看不见。”
“看见什么了?臭小子跑到我跟前就是耸鼻子翻白眼。”沈明礼拧了下眉心,觉得虞晚讲的,和他看到的不是一回事。
“他就是嫌我穿的衣服有汗味,我从南边过来,熬了三天没睡觉,能站着看完整场文艺表演都不错了。”
虞晚笑得不行,觉得是白劝和了。
父子俩都爱出汗,又爱嗅花香,这能怎么办?
的确,沈崇与小朋友没少嫌弃,匆忙到场的爸爸,弹完一首钢琴曲,他一身精致小西装,头发都抹了发蜡,昂着下巴,骄傲又气鼓鼓地嘟囔,“臭爸爸。”
下一刻,飞鸟似地冲下奖台,飞到沈明礼腿边,朝坐了几排的幼儿园小不点炫耀,“这是我爸爸,沈大团长,他可是炮兵团的大团长噢。”
团长前面多出来的大字,是虫虫擅自作主加的。
每晚入睡前,妈妈会跟他讲爸爸、爷爷、太爷爷的英雄事迹,他们沈家男人都是上过前线战场上的铁血男子汉。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起来,风吹得楼下玉兰树呜呜作响。
虞晚笑过后,斜飞他一眼,从沈明礼兜着眼底的笑意,瞧出些不正经,当然,她更不正经,“虫虫像我,你是知道的。”
她有些意动,用脚尖蹭了蹭他大腿内侧,“快去洗漱一下,虫虫跟伯娘去了家属院,今晚不跟我们睡。”
沈明礼眼中倏亮,拿拇指盖顶她脚心,有些埋怨的意思,“怎么不早说?”
要早说小家伙不在这边,他也早点过来,这不白耽搁时间吗?
沈明礼当即脱了羊毛开衫,抽掉腰间皮带,起身边走边脱衣服,几步走到卫生间,回头说,“等我五分钟。”
人进了卫生间,里头又传来沈明礼的急迫嗓音,“虞虞,只要三分钟,我很快出来。”
“别图快,要洗洗干净点。”
虞晚翻开手里的书,坚持把后面两章看完,总归是不想显得自己太急迫,还是要装一装才好。
虽说是她先暗示,可身为女人,最让人觉得可爱的点,就是这点自欺欺人的小脾气。
……
一夜亲密折腾,次日天亮,天光放晴,昨夜下起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
沈明礼有事忙,一头是接待上门拜年的亲朋好友,另一头是帮着接待安排叶家亲戚。
大伯沈长年还没放假,越是临到过节前后,他们手上的工作越重,不是今天去这边慰问,就是明天去那边走访,伯娘郭贞同样忙得脱不开身,她是副院长,一摊子事等着解决,还要迎接上面领导视察工作。
陆玉珠作为海关署的高级关务监督,同样忙得转不开身,一家子细算下来,还真只有虞晚这个孙媳妇最清闲。
好在年节前的年礼,她都早早安排好,这阵几家亲戚必定都收到了。
吃过早饭,要出门前,沈明礼又叮嘱一遍,“走路多当心点脚下,参加完婚礼就早点回来歇着,别累着自己。”
虞晚怀的是双胞胎,医生叮嘱过要多活动,她温柔笑笑,“我心里有数,没那么夸张,你就放心吧。”
虫虫仰着头听爸爸妈妈说话,适当插嘴,“我会保护好妈妈,不会让妈妈摔到小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