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英国的雨跟香江的雨,同样湿冷。
一想到被关移民拘留中心半个月的日子。
吴梦茵不禁打了个冷颤,她扯拢了衣领,去把窗户关了些,也是她命里有贵人运,因祸得福认识了昊哥。
要不然她也不可能从一粒砂石,蜕变成一块玉石,更当不成如今的香江小姐。
香江霓虹灯的璀璨,赛过天边高悬的一轮弯月,前者离得近,太过花人眼睛,后者离得远,冷清得让人够不着。
入睡前,吴梦茵仔细敷了面霜,精心做了全身皮肤保养,等躺在床上,她拿起剧本熟悉要演的女二号角色。
《侠女》剧本中的女二号是个为双亲报仇,苦追凶手十几年的悲剧角色,人生轨迹跟她有那么些相似,都是没有至亲,无依无靠的可怜人。
又没那么相似,她身边并没有陪伴她走下去的挚友,倒是有个记下厚厚一沓账本的债主江繁昊。
《侠女》这部电影,拍摄时间只有不到一个月,为了快速收回成本,要赶在1980年2月16号除夕夜前上映,从拍摄到制片以及处理后期配音,一切都是紧锣密鼓的进行。
吴梦茵只是女二号,为了多露脸多戏份,江繁昊私下没少应酬,酒局也是喝了一场又一场。
配角加了戏份,其他角色的戏份就要相对减少,剧本也是一改再改。
为此惹了不少人抱怨,“一个花旦配角,戏份改得比青衣女主还多,女主最后是隐居田园,过上相夫教子的平淡生活,看着圆满,还不如她一个女二来得压轴,惨死于报仇前夕的雪夜,空留一生遗憾,令人惋惜。”
“哎呀,有后台罩着,戏份肯定多,不过这样一改,是比原定剧情更有冲击性。”
工作后台有人讥笑叫衰,“有冲击性起什么用?女人戏份太多,观众可不一定买账。”
武侠片大男主电影当道,电影取名和女性角色过多,都是一种冒险。
吴梦茵作为荧幕新人,并不清楚电影行业的规矩和各种内幕,她只需要按照经纪人兼老板的昊哥要求做事。
第一是养护好脸蛋,管理好身材。
第二是不停磨练演技。
她感觉自己天生就适合演戏,眼泪说来就来,情绪说收就收。
面对后台工作人员的埋怨,吴梦茵不打算当个聋子哑巴,“砰”地一下放下手中花束,朝角落红色折叠椅处的几人喊,“阿宁,阿忠,过来帮我卸妆照,今天我杀青,一会儿还要赶下一个影棚。”
“来了,梦茵姐。”
正主出现,一时间,再没人议论。
等人走后,酸言酸语照旧此起彼伏,“啧啧,还没开始红就这么嚣张,真以为有后台就了不起?”
“行了,都少说几句,别吵到外面拍戏收声。”
*
离开影棚,吴梦茵并没有赶往下一个影棚,她才出道,除了报纸刊登过几期港姐赛事,基本上没什么知名度。
找她的工作自然少之又少。
大街上人多车多,她看了眼腕表时间,刚好下午三点。
“滴滴——”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马路边,车窗摇下来,“傻站着做什么?上车。”
吴梦茵走上前,“去哪?”
“晚上有饭局,顺便带你认识几个人。”江繁昊上下打量她穿着,新式丁香色旗袍配白色高跟鞋,头发全盘在脑后,有些过于正式,不过那些人就喜欢底层清高女人,染了风尘味,反而败兴。
吴梦茵下意识想问,又记得昊哥不喜欢人多嘴,于是点了下头就跟着坐上车。
晚上的饭局在福临门大酒家。
吴梦茵不是第一次参加酒局,以为是喝些酒,再开些隐晦下流玩笑话。
她只需要做到适当微笑,再帮着倒酒,像是桌上一盘盘精致菜式里的点缀,她点缀一包间的氛围。
江繁昊同人应酬,喝了几两白酒,脸色都没变,要不是身上酒气熏人,吴梦茵还当他是海量,她默默少倒了些白酒,又帮他夹了一筷子炒青菜。
江繁昊睨她一眼,心里嫌她不够机灵,“去跟陈总敬一杯酒,要不是他肯给你机会,你不会是这届香江小姐里面头一个拍戏的。”
吴梦茵看向对面坐着的陈总,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人胖得像个发面馒头,被水晶灯一照,更像是才端出灶台的白馒头,她端起酒杯走过去,笑着说客套话,“陈总,我敬你一杯,谢谢你肯看好我,也肯给我机会,这杯酒我干了,你随意。”
生疏的敬酒词,一看就是很少参加这种酒局。
一桌子人神色各异,都在等陈总反应。
没想到陈总只是让她少喝些酒,等吴梦茵坐回对面,又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吃水不忘挖井人是美德。”
*
饭局结束,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江繁昊让吴梦茵送陈总,“你跟着过去把人照顾好,照顾好了你再走。”
“噢。”
吴梦茵以为是让她当端茶倒水的保姆,想着陈总孩子都跟她差不多大,于是就跟着坐上了陈总的黑色轿车。
轿车开往半岛酒店,吴梦茵坐在车后座,一会儿问一句陈总,你是不是想吐?
一会儿又是一句,陈总,你要不要吃宵夜?
陈总喝了不少白酒,被她问得脑袋痛,想说她一句不识趣,人家又乖巧跟着坐上车。
他拍了拍吴梦茵大腿,眼中带着些淫邪,“没想到你人还挺活泼,我还以为你不怎么爱说话。”
车内光线明暗多变,吴梦茵没瞧见“发面馒头”的变化,却已经生了嫌恶,“陈总说笑了,我其实挺爱说话的,只是不太会讲香江话,怕人笑我口音,我就很少开口。”
“这怎么行?你要在香江闯荡,不会讲香江话,怎么跟人打交道?”
陈总又往上摸她大腿肉,被吴梦茵一个侧身跷二郎腿躲过去,她看了眼前面司机,摆出些尴尬,“慢慢来,慢慢学,总有一天会学好学会的。”
说话间,很快到了半岛酒店。
吴梦茵先开车门下车,呼吸一口没有酒气的空气,紧接着帮忙搀扶后面的陈总,她从小干家务活,又下乡呆过几年,手上力气不小。
送人进酒店后。
吴梦茵摆出体贴姿态,“陈总,我帮你倒杯水,你先喝点水解解酒气。”
她拿出磨好的安眠药,熟门熟路地倒进水杯,等陈总喝过后,她又笑着说起自己怎么从北边来香江的趣事。
没说几句话,在安眠药加白酒的作用下,陈总昏睡过去。
她也尽到照顾人的责任。
像拖山里木头般的把人拖到床上,几下扒光陈总的衣服,另外去浴室接了一杯自来水,放到床头,转身开门离开了酒店客房。
吴梦茵到酒店门口等计程车的时候,天又下起了雨。
雨势来得突然,等车的时间延长。
十月底的香江,早没了夏日高温,夜里的雨也会冷得人瑟瑟发抖。
跨区叫的计程车,是会来得比较晚,尤其是下雨天,更要多等一些时间,好在最后还是来了,就像黑夜过后,白天终会再来。
*
雨下了一整夜,到了早上七点多,天还是灰蒙蒙的,泄出些靛青色。
虞晚坐着梳妆台梳头发,整理好后,起身进里间卧室喊小不点,“虫虫,该起床了,吃过早点,妈妈先送你去了幼儿园,送了你,妈妈还要去学校。”
虫虫已经醒了一会儿,窝在被子里,睁着大眼睛望着妈妈笑。
“来,妈妈抱你起床。”虞晚掀开被子抱起小家伙,沉甸甸的分量,再长胖点就抱不动了。
虫虫双手圈住妈妈脖子,贴着妈妈撒娇,“我要吃红豆粥,还有虾球丸子。”
虞晚笑着亲了亲他的腮,“有呢,妈妈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你乖乖去幼儿园,不要跟小朋友打架。”
“哼,才没有打架。”虫虫嘟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