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鞭炮声此起彼伏,时远时近。
一时半会儿睡不着,虞晚还想打趣他两句,忽然听到沈明礼窝在她肩头说。
“虞虞,你把我们的儿子教得很好,顽劣中带有尺度,调皮又不失礼貌,活脱脱像个漫山遍野跑跳长大的小老虎。”
当了沈家的孩子,注定不能被养得唯唯诺诺,这也是虞晚一直放压齐施的结果。
沈明礼亲力亲为带了几天儿子,明白妻子的良苦用心,再想到他不在家的一年多,虞晚先后面临的处境变故,那种失责的愧疚像跟勒脖子的绳索。
儿子念着的一声声叭叭,更是把提勒绳索的力道加重。
沈明礼在家庭角色中缺失,不需要人来提醒,就已经有了正面映射。
讽刺的是,他不喜欢父亲对家庭的漠视,可他却活成了另一个父亲。
惊觉自己的潜移默化,沈明礼想要及时回头。
“虞虞,你不怪我吗?”
“怪啊,当然怪,嫁给你就跟嫁给了一阵风,随时要担心你会消失,还要担心你吹太远。”
虞晚其实并不怪沈明礼,打从预备嫁给他,再到真的嫁给他,她就知道自己会面临某些抉择。
她现在说出口的责怪,其实是为了儿子。
虫虫需要一个父亲角色陪伴成长,沈明礼缺席,必定有人会担任这个角色,弥补那个位置的空缺。
账是算得清,道理也明了,可她还是掐着他的腰肉说,“我抓不住一阵风,所以我从不去追逐,也不去抓寻。”
沈明礼会不会在大家和小家之间做选择,是他的个人意愿,虞晚不认为自己能起什么作用,同样也不会本末倒置。
或许是她偏于现实的心智,所以也由己及人。
沈明礼遭她掐得腰痛,痛中却有种舒坦和踏实,因为他听出她的违心话,人就是这么怪,要是虞晚撒泼似得骂他不顾小家,他肯定会讲一堆在其位负其责的大道理。
可她轻飘飘的一句不在乎,倒让他听出她洒脱背后的言不由衷。
这点言不由衷,刚好挠中他身为男人的劣根性,被一个优秀的貌美女人爱慕需要,沈明礼无疑是骄傲的,不过他一直不是那么轻浮的人。
所以只能扮演起沉稳丈夫,用极平淡的口吻说,“睡吧,明早爷爷还要给你大红包。”
虞晚靠在沈明礼怀里翻白眼,就知道他会这样讲,每次多愁善感的人是他,务实实际的也是他。
当然她也务实,“你也要给我大红包,我新买的粗花呢洋装被你儿子抠了一个洞。”
沈明礼轻笑:“我所有积蓄都给了你。”他反手拉掉床头灯灯绳,没阻挡怀里人的不安分。
“我不管,子债父偿。”
屋里黑下来,软绸被子里多了一个说话瓮声瓮气的人。
*
次日天亮,大年初一。
虞晚没睡懒觉,沈明礼比她起得还早,这会儿抱着儿子喂晨奶。
虫虫戒掉大晚上起来喝夜奶的习惯,每天睡醒起床都要先喝小半瓶奶,张姐回家过年去了,这会儿被沈明礼带着,父子俩都没穿上衣,坐在窗边软塌上看雪景。
暖和一夜的屋内,单穿一件短袖都不冷。
虞晚从卧室出来,看到外间的父子俩,拢了下睡袍走过去,“早上好,新年好。”
虫虫抱着奶瓶喝奶,看到妈妈眼睛立马发亮,“妈妈新年好。”
说着要撅嘴亲妈妈的脸,虞晚弯腰让小家伙亲,亲过后,笑着说,“一会儿爸爸给你穿衣服,妈妈先进去洗漱。”
沈明礼趁虞晚弯腰的间隙,也亲了下她的额头,虞晚笑看他一眼,左右撑了下脖子,转身去了卫生间。
虫虫喝完奶被爸爸带着穿裤子穿背心,穿戴整齐,虞晚也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等收拾齐整,已经是早上七点二十。
夫妻俩带着虫虫去给老爷子拜年,虫虫辈分最小,跪着磕头,说了一串儿吉祥话,得了长辈给的四个大红包。
拿到红包第一件事就是交给妈妈。
虫虫学着长辈的模样,凑到妈妈耳边说,“给妈妈红包,妈妈新年快乐。”
“谢谢虫虫,虫虫也要新年快乐。”
虞晚瞧了眼沈明礼,有些使坏的意味,“哎呀,有的人怎么没有红包啊?”
沈明礼尴尬一瞬,“我一个大男人要什么压岁红包?”
说是这样说,心里还是觉得小不点有那么一点点不孝顺。
虫虫偎在妈妈怀里,觉得生生爸爸待他也不错,于是趁姑姑姑父拜年时间,跑到小柜子边,翻出前两天贴福纸的红纸张,夹了两片烘烤干的橘子皮在里头。
很快,他跑回沙发边,“诺,给爸爸红包。”
沈明礼见到儿子自制的劣质红包,笑得揉了揉他头发,眼神往对面人身上瞟,“原来虫虫知道要给爸爸红包呀,你可真是爸爸的好儿子。”
虫虫感觉自己头发被弄乱了,伸手刨了刨。
虞晚笑得眉眼弯弯,“你可要收好,这是儿子第一次给你红包呢。”
这边小夫妻俩说着话,一同拜完年的沈明扬却是沉默不语。
*
几分钟后,另一边也拜完年。
魏云凡因为沾了妻子沈明沁的光,得了三个红包。
不过红包都没捂热,吃过早饭,转头被沈明沁搜刮走,“按我们之前说好的,你家的好处你得,我家的好处我得,我家人给的红包都归我。”
魏云凡不稀罕几个红包,倒觉得沈明沁过河拆桥。
“啧,瞧你这样,吝啬小气。”
沈明沁才不理他,拆开红包将钱归叠在一起,分出一半,预备走时留给虞晚。
……
新年开了一个好头。
初一一过,初二初三一晃,很快到了大年初四。
沈明礼开车送虞晚去参加娘家那边的婚礼,婚礼在城里的德善斋摆酒。
马家很是花了一笔钱,有那么点要把早前十几年受的憋屈气一朝吐干净。
“马家这婚礼是办得真体面,在德善斋摆酒,怕是要花不少钱。”
离得近的亲戚,来得早,将德善斋的门头望了望,“估摸得这个数。”说着比了个巴掌。
“摆了大九桌,怎么可能才50块?我听说刘菊二儿子在浩蒙草原搞了奶制品加工厂,好像还是什么副厂长,看来他们家是真发了。”
议论声中,刘菊腰杆挺得笔直,为了娶儿媳妇,她算是下了血本,今天怎么都要风风光光一回。
马未秋去接亲还没到饭店,马家人都在德善斋门外等客来。
马家人多,老老少少三四十口,站着一拉开,瞧着是像那么回事。
不知谁喊了声,“哎哟,贵客来了,瞧着像是嫁进军属大院的那位吧?多气派的军用吉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