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我就不该来,来了净招人嫌。”
刘菊怄着一口酸气,不上不下,在郊区庄子显优越的的确良打扮,到了三妹刘萍面前,差了几层意思。
刘老太咳嗽两声,“是不是非把我气死,你才安心?”
听到老太太又说死啊活的,刘菊歇了嘴皮子,刘萍站到老太太右手边,唇边抿出丝得意的笑,心底愈发看不起大姐。
偏要做出和善大度姿态,“姐夫帮忙选的寿材,选好了吗?年前可要把事情办妥。”
刘菊合计敲她一笔,省得一天鼻孔看人。
“要一整块木料,哪有那么好找?还得去北边林场寻,才有那么大年份的木料做棺材,现在上了冻,费时费力麻烦得很。”
“麻不麻烦,是你的事,总之年前要弄过来,那边还等着呢。”
乔家老太太前年病糊涂一回后,人一直不大好。
今年六月,为孙女乔珍妍意外身亡的事急中风,身体愈发不中用。
备棺材一是为冲喜,想着借老法子,冲一冲或许能好些,二呢,也是全乔老太太的心愿,要真不行了,一定要土葬。
刘家婚礼办得热闹,请了不少街坊,小槐花胡同的乔家,离枣儿胡同近,中午婚宴却没人来。
刘峰和赵美华两口子暗松口气,生怕贾芬芳过来,不请又不好,她一来,多半是要敲盆掀桌,把他们刘家祖上十八代都骂一遍。
因为乔珍妍的死,乔刘两家,已经撕破脸,人家六月办白事,他家十月办喜事,说出去是有些不厚道。
事来也凑巧,八月份的时候,铁路局单位出了新政策,双职工夫妻优先分房,刘家三个孙辈,正愁房子少,各自成家后不够住。
为了争取来年开春先分到一套单位住房,两家一合计,把婚事定在今年的十月二十号。
要不是为了分房子,这桩婚事无论如何都要等到来年开春后。
吃完娘家喜酒,刘菊听不得街坊吹捧老三,装了一个闷烂呼的大肘子,一饭盒炸萝卜丸子,还有四只四两重的大螃蟹。
螃蟹是弟媳赵美华娘家人从太湖带来的,满满三背篓大螃蟹,路上死了不少,活着的大个头挑出三十六只,送去城东的军属大院,另挑十八只送到城西的军区医院。
余下的近百只蒸来摆婚宴酒席。
赵美华当了婆婆,还没摆出婆婆款,看到大姑姐偷装肉肘子,心疼得要命,找了喝酒喝得咧嘴笑的丈夫抱怨,“你看看你姐,谁像她这样连吃带拿的?”
她比了脸那么大一个圈,“这么大一肘子,我自个都没舍得吃,她倒好意思,专捡肉菜装。”
“我就说她没那么好心,一大早过来帮忙,合着就等这会呢。”
刘峰打了个酒嗝,头晕得很,瞧谁都在晃悠,桌上的菜也晃悠成好几盘,看肘子还多,也不吝啬。
“泥鳅跟小夏没来吃席,大姐带回去给两个孩子吃,你当舅妈的别计较。”
“嚯哟,你倒是惯会装大方人。”
十个大肘子,是送沈家螃蟹,人家给的回礼,六桌酒席一桌一个,余下四个还说留着后头吃,这下只剩三个了。
赵美华看大姑姐还要装糕点,赶忙站到旁边盯着,她一杵到跟前,刘菊再想多装些,也只能收停手,“弟妹,家里还有事,你先忙,我这先回去了。”
“慢走,一家人我也不跟你客气。”赵美华讨厌大姑姐的厚脸皮,看她晒在太阳底下的瘦长脸,更觉厌嫌,“自家人送来送去也怪麻烦。”
“说得是,自家人是不用客套。”刘菊像是听不出来,得了便宜,拎一编织筐急忙忙地来,急忙忙地走。
回到郊区庄子。
从莲花山回来的马建成,正赤着胳膊在院子里洗身上煤灰,一身腱子肉,彪壮有力,四十多岁的男人也不显老,看着就三十多。
“菊妹。”
“嗨呀,要死了,也不怕被人听见。”刘菊看得脸红耳热,挎着编织筐往屋里走,走到门槛,又回头喊自家男人,“快进屋,我给你带了饭菜回来。”
夫妻俩聚少离多,一两月见一回,上炕肯定不是先吃饭,马建成插了门捎,抱起媳妇要折腾。
“急什么?也不怕被小丫头听见。”
“早打发走了,快让我亲热亲热,赶一上午路,可把我想死了。”
……
不管娘家人怎么瞧不上马建成,刘菊是心甘情愿地守着他过日子,穷有穷的活法,富有富的过法。
大白天关屋门,没睡午觉的老太太瞅见夫妻俩的死德行,嘴里不干不净骂了好几句。
“浪蹄子骚得没边,年轻时候卖弄,一把年纪还是不要脸。”
为着六月份掏出去的三百五十块钱,马老太恨都恨死老四媳妇。
因为乔珍美嫁了西宁军区的高干子弟,中间又有老三马建兴两口子牵线,鸡飞蛋打的刘菊,哪是肯吃亏的主。
丢了金凤凰儿媳,死活要闹到西宁军区找马建兴白迎春两口子。
马建兴为堵弟弟马建成的嘴,答应给远在浩蒙草原当知青的侄儿,留一个当兵名额。
刘菊不肯要,打电话撒泼骂人,“一个破名额谁稀罕?月月领六块钱津贴,猴年马月能攒下媳妇本?别以为离得远,就能随便糊弄老娘,惹急了姑奶奶,一封举报信送我妹子亲家手里,到时候,我看你马建兴拿什么瞧不起人。”
马建兴能混到师长这个位置,除了一身军功,还是有点门门道道的城府,他是想攀沈家这棵大树,但并不想留把柄在人家手里。
俗话说得好,瓷器不能跟瓦砾碰。
没办法,只能再让一步,预备给侄儿马未东在西宁安排一份工作。
刘菊捞了好处,懂得见好就收,马上打电话让远在浩蒙草原的儿子,收拾东西去西宁工作,谁曾想,马未东死活不去西宁。
非要留在浩蒙草原搞什么奶制副食品加工厂。
话里话外,是要长远留在那边搞事业,热血干劲十足,刘菊差点没气死,想着不能白浪费要来的工作,干脆让丈夫马建成去劝。
结果,让丈夫劝还不如她自己劝,没劝回儿子,反倒搭进去三百块钱。
说是给马未东建设奶制品加工厂的垫资,还要当什么副厂长。
两口子的钱,都在马家老太太手里捏着,为了儿子的前途,当厂长肯定比当职工强,马建成找老太太哄着要了三百五十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