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二楼共有八个房间,楼梯右手有正对着门的两个房间。
分别是陆玉珠和沈明铃在住。
正对楼梯口的小厅里,摆放着一架蒙布钢琴。
半开着的窗户,吹进来的风,时不时吹掀遮灰布角。
楼梯左手有六个房间。
方老爷子查过右面两间屋子,挑不出妨碍,又走到楼梯左侧第一间屋子,里面陈设一应无碍,窗台上摆着的一盆小葱,倒是长得出奇茂盛。
没在冬日里枯萎。
等到打开左侧第二间屋子时,久没开口的方老爷子,顿时变了脸色:“这间屋子住的是谁?”
沈老爷子和沈长铭的目光,齐齐转到陆玉珠身上,陆玉珠心道不好,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方老爷子这下查出问题所在,叠眉又问:“东为震卦,是长孙长子所在,刚才头一间是沈明礼,那这间屋子住的又是谁?”
几人都听出事态严重。
沈老爷子不好发作,沉着气没说话,到底要给儿媳妇留颜面。
沈长铭往里面走了几步,看到书桌上放着的木推车,知道是谁的,也不好说,他时常不在家,对妻子的亏欠,只能用这些闲余宽纵去补偿。
哪知道还补出了乱子。
“……”
陆玉珠怎么好说是外孙小墩子的屋子,老爷子常年住在军区医院疗养身体,过年回来住两天也是住在楼下。
丈夫沈长铭是个不管琐事的,加上很少在家,就算回来,他也是住在楼下那间房间,自然也不知情。
陆玉珠犹犹豫豫不好戳破隐情,倒是站在门边的王妈接了话。
“这间屋子是明娟儿子,小墩子暂时在住,男孩子大了,再跟着父母睡,总是不大方便。”
凝重气氛,已然把事情拔高到另一个不寻常局面里,怕沈老爷子怪罪夫人,王妈尽量把事情轻描淡写地略过。
但看沈老爷子、方老爷子的脸色,心知夫人犯了大错,又多添了两句,想帮着减轻罪过。
“不过小墩子很少在这边住,一月都住不到两天,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城南张家那边。”
方老爷子是每听一个字,脑门儿就暗抽一下,妇道人家就是妇道人家。
“东升初阳,初阳就是一个家里第一个出生的男孩。”
“难怪小夫妻结婚半年多,一点儿好消息都没传出来,这样占下去,猴年马月都结不出果子。”
“小墩子姓张,他在这占着沈家长孙位,长孙迟迟不来,现在……”
方老爷子说话留有余地,心底暗忖,要是沈明娟这次真怀上,少一个孙辈,缺的也不知是沈明礼,还是沈明扬。
又或者是出在下一辈身上。
卦相即出,必定应验。
方老爷子话音一落,陆玉珠勉强维持住的体面,在这会儿没了大半。
她哪知道事情有这么严重,早知会妨碍抱孙子,她绝对不可能把房间让给外孙暂住。
当初也是因为,这间屋子一直有专门打扫,里面许多家具和陈设,都是婆婆亲自安排的,其余两间空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全放着平常不用的旧物,还有婆婆的遗物。
不然,她怎么可能专门把房间留给外孙住?
再说现在也不兴封建迷信。
可事关子孙后代,陆玉珠也不敢说什么绝对话。
“那该怎么办?”
方老爷子把屋里摆设又瞧了一遍,“好在住的时日少,尽快把房间重新整理干净空出来,以后不要随便安排人进去住,尤其是小孩子。”
“这样就成了吗?”陆玉珠有些半信半疑,又怕真坏了子孙运,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等看完再说。”
方老爷子心里已觉不好,并没照实讲。
剩下的四间房,除了两间装杂物空着的,其中一间是沈明娟和张国斌在住,另一间是沈明扬在住。
仔仔细细,看完整座房子格局,已经是半小时后。
方老爷子在心底叹了又叹,自认能力有限,无法逆势而为,沈家如今已经局起势成,现在改了也要等上三个月又或者三年才能转运。
见方老一直沉默不语,沈长铭问:“方老,还有什么问题?”
“我再看看。”
方老爷子正愁怎么开口,被追着问,又怕瞒不过沈老爷子,干脆转头继续看方位。
一条回廊,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
前后斟酌。
面对小厅里几人的欲言又止,方老爷子只能捡些不紧要的说。
“家中大女儿婚前是该住东南角,但结了婚就是成家,既已成家,夫妻俩就该搬入西北角。”
“西北是乾位,乾为天,该为父居。”
“你家三代同住,西北角却只有一处,要想家宅安宁,最好是让明娟小两口搬出去。”
“谁要搬出去?”
从医院赶回来的沈明娟,打断方老的话,她走到钢琴边,笑着依次喊过长辈。
“爷爷,爸,妈。”
“你们回来,怎么也不等我一块儿?我有喜事要跟你们说呢。”
喜肯定没有,绝对全是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有孕快三个月了。”
完了,这下方老爷子是真没辙了。
沈明娟前面生的小墩子,住的房间,占碍沈家长孙位。
腾出房间,会慢慢好转,他也只能帮着破这一个局。
如今又有一胎,却是跟沈家屋子格局,起了对冲,冲的还是沈家孙辈。
“孙辈”两个字,可不简单,里头大有文章。
如果从沈老爷子那起算,冲的人是沈明礼和沈明扬。
要是走沈长铭这算,“孙辈”就该是还没出生的下一代,倒霉人也变成了沈家的两个孙媳妇。
生出的孩子不是夭折,就是体弱多病带先天残缺。
虞晚是夫贵、子贵命格,生的孩子大概会平安无事,要是沈明扬未来娶的那位,命格差些,他那一支怕是要断子绝孙。
不论是冲哪一辈,方老爷子都无能为力,他自己也有孙辈,受不得丁点业力反噬。
“唉…”
心中长吁一口气,掐指一算,更是愁容满面,今年是沈明礼本命年,险中遇凶,还被反冲。
如今边境战事已起,沈明礼要是上了战场,怕是性命难保。
不得不叹一句,天命不可违。
*
二楼放钢琴的小会厅,并不大,临窗摆了一张软榻,和两张单人沙发,并两个圆凳。
圆凳还是沈明铃跟虞晚在这坐着下棋摆的。
此时,坐在软榻上的沈老爷子神色严肃,沈长铭也是一脸复杂,在丈夫身侧的陆玉珠更是惊惧不已,她一下站起身,往前快走两步,问:“不是吃坏肚子?”
沈明娟笑着摇头,“没有,就是害喜。”
“既然怀了孩子,那你跟张国斌回婆家住,有你婆婆照顾,也好养…”
沈明娟再次打断,“妈,城南离国斌上班地方远。”
“离你文化馆近就成,他又不用人照顾。”
陆玉珠心里干着急,大女儿什么时候这么不会看人眼色?
“他人呢?是不是在楼下?让勤务兵跟张国斌把东西收拾好,今天你们就搬过去。”
沈明娟根本不想搬出去,“报社单位忙,陪我检查完就回去上班了。”
陆玉珠看了眼女儿的肚子,隔着呢子大衣,还没显出怀,倒先把一家子愁绪显出来了。
她的话不听,等老爷子发话,那就真是没有半点儿体面,以后也别想再回娘家住一晚。
沈长铭知道老爷子已经再压火气,先一步开口,“明娟,天黑前你就搬出去。”
“搬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