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宽的楼梯,郭贞和沈明鑫母女俩却是一个走在前一个走在后。
到了楼梯扶手拐角处,沈明鑫看着楼下放着的行李,面露不屑地笑了笑。
上了二楼。
郭贞拿出包里的一把小钥匙,打开了其中一扇锁着的房门。
对身后养女说,“进去。”
沈明鑫低着头,听话地进了谈话室,走到熟悉的位置坐下。
谈话室是郭贞专门用来教育女儿的小房间,里面只有两张凳子和一张桌子。
面对面坐下后,郭贞没有立刻开口说话,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的小女儿,真是满心嫌恶。
她藏住情绪问:“不是让你好好在团里吗?跑回来做什么?”
“我听王婵说,哥哥在京市结婚了,这么大的事,我肯定要回来看看新嫂子啊。”
新嫂子三个字,每说一次,就让沈明鑫嫉妒得发疯。
一个没爸没学历没工作的贱女人,凭什么嫁给她哥?
要早知道沈老爷子会让这种门户低得不能再低的女人进门,她用得着默守压抑到现在?
郭贞不想听养女说这些借口,又不好把陈年脓包挑破,当年要不是有领养战后遗孤的地方政策,她根本就不可能把沈明鑫抱回家里养。
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不管付出多少心血,都不会像自家人。
她倏尔叹息,目光在养女身上扫了两眼,把敲打的话都放进前途事业里。
“明鑫,你堂哥现在已经结婚成家,新嫂子呢,你也看过了。
以后就好好在团里呆着,没事少往回跑,心思要全用在事业上,争取早日提干,为家里挣份荣光。”
耐心劝说着养女,让郭贞又想起前两年看到的那一幕。
谁能想到养在身边的女儿,会在大半夜溜进亲堂哥的屋子?
幸好侄儿当时不在,要真闹出点什么不可挽回的荒唐事,他们一家子都不用出门见人了。
母亲的话,字字句句如针穿心,沈明鑫低着下巴,神情乖顺地应下。
“知道了,妈。”
结婚报告都没交上去,算什么结婚?她不认。
养女到底是心思,打什么主意,郭贞其实一点都不在意,她伸手拍了拍养女的肩膀,又摸到她耳边碎发,“头发有些长了,该剪了。”
这次,沈明鑫没有再乖顺听话,好一会才抬头说,“妈,我想留长头发。”
“留什么留?”
郭贞收回手,面容严厉地质问:“文艺兵就要有文艺兵的精神面貌,你忘了当初进文工团说过的话?”
“你是沈家的女儿,就一定要做到出类拔萃,还要力争在某个领域崭露头角。”
“现在你开始追求外表的光鲜,那你的事业还能做到全心全意吗?”
一连几句问话,还是没能打消沈明鑫的固执,那个女人太漂亮了,漂亮得让人自惭形秽。
“妈,我只是想留长一点点,不需要留太长,留到肩膀就够了。”
“不行,在你提干之前,都不能留过耳发。”
“妈……”沈明鑫还要坚持。
郭贞冷下脸,语调拔高打断她,“看看你姐姐,她也是在事业上有所成就,才开始留长头发,你们俩姐妹谁都不例外。”
沈明鑫从小在管教约束中长大,对于母亲的话,她做不到置若罔闻。
可她真的快压抑疯了,为什么她不是亲生的?要是她是亲生的,她就不会在没结果的感情里泥足深陷。
可老天偏偏让她发现了自己的身世,给了她希望。
郭贞其实不是保守迂腐的人。
强行管理两个女儿也是为她们好。
大女儿明沁样貌像她,长得漂亮但性子单纯,说实在点就是有些木讷,做事一板一眼,头脑远远不如小女儿。
小女儿明鑫是养女,样貌自然像她亲生父母,算得上一句清秀,但脑子极其聪明,学什么都快,是个会藏拙装乖的人。
一个漂亮少慧的大女儿,不懂得人心险恶,那自然不能往太漂亮打扮。
一个清秀聪颖的养女,最好的出路就是自己手握事业。
至于男女感情,根本就不是她该考虑的事。
压着她在仰慕对象面前的不自信,才能起到最有力的防患效果。
可这层防患措施,在今天好像失效了。
郭贞势必要熄灭养女的心思,又明知故问地说起中毒的事。
“中午你单独炒一份野生菌,是想做什么?”
沈明鑫沉默不语,满脑子都是要怎样才能变漂亮。
“明鑫,你知不知道,凭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是要上军事法庭的。”郭贞敲下重锤,以现实警醒养女。
沈明鑫心头一跳,抬眼道:“妈,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把哥哥炒好的菌子提前吃了些。”
她单独快炒的野菌,剂量是掌握好的,跟她哥焖炒的那一锅混合,毒不死人,只会有轻微中毒反应。
谁想到那个贱女人推三阻四不肯吃野菌,就一个劲儿的夹蒜片吃,害得她还要陪着强吃毒菌。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虞晚会把她提前盛出来的一盘毒菌,倒半盘回锅里。
锅里的菌子本就加了适量毒菌,这半盘下去,直接加重毒性。
*
此时回房间当看护的虞晚,莫名打了两个喷嚏。
一想二骂三讨厌。
奇怪,是谁在骂她吗?
病床陪护很无聊,虞晚满屋子翻找能打发时间的东西,找了半天才从收拾整齐的书桌抽屉里,找出一摞剪过页板的旧报纸。
看上面的日期,时间能追溯到69年、70年。
以及现在的74年4月。
剪掉的内容看不成,只能看些粮食收成的喜报,以及工业随时代发展的进步。
看报纸上呈现的内容是一派欣欣向荣,实际上,谁清楚呢?
楼上谈话室。
母女俩的对话,呈现拉锯战。
面对不承认装糊涂的养女,郭贞失了耐心,要不是顾全势局,怕遭人攻陷诟病,她早就撕破脸赶人出家门。
权衡利弊,一忍再忍,“沈明鑫,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以后绝不能再出今天下午这种事,否则……”
“妈,你相信我,我怎么可能故意害家里人?一切都是不凑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