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刘老太炒了青菜,做了鱼头豆腐汤。
汤还没出锅,香味就已经飘得老远。
发泡好的干野菜下锅煮熟,正准备捞起来凉拌,大女儿刘菊就哭丧着脸回了娘家。
闻到饭菜香,刘菊本就不大高兴的脸,显得更难看。
“妈,您日子过得可真滋润,锅里煮的什么?咋这么香?”
说着,就要伸手捏纸壳揭砂锅盖子。
刘老太一巴掌拍开,“什么德行?回来就讨人嫌。”
说着,老太太又拿筷子把铝锅里的野菜往碗里挑,“也不瞧瞧多大的人了,还这样没规矩。”
“妈,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
刘菊翻了个眼皮,说话也酸得厉害。
“在婆家被老虔婆说就算了,回来还被你念叨。”
想着在马家的日子,刘菊心里很不平衡。
都是一个爹妈生的,老二、老三、老四都过得比她好,就她见天的回娘家打秋风。
“嫌我唠叨就别回来,谁家大姑子没事总往娘家跑?没事就赶紧回去。”
对于这个大女儿,刘老太也烦心,每月回娘家,怨气比公主坟那头的雾气都重。
早十几二十年,她还帮着开解婆媳关系,现在真的懒得管。
屋外的说话声,传到屋里虞晚耳朵里,她没出去,就趴在桌上眯眼打盹儿。
刘菊被亲妈这么一呛,也不吱声了。
倒也没走。
反从编织提篮里拿出四根黄瓜,六个番茄,并两小捆荠菜。
放进筲箕,装了个满满当当。
刘老太看了眼,脸色才好看了些。
“进屋坐着吧,饭一会就好,吃过就早些回去。”
大女儿嫁到郊区庄子上,也就吃菜比城里方便这一个好处。
刘菊气闷:“……”
她妈就是势利眼,要不拿些菜来,估计门都不让她进。
新结的黄瓜、番茄,还是她背着婆婆、妯娌偷摘的。
趁二弟两口子没回来,刘菊低头凑她妈跟前小声说,“妈,能不能再借我十块?等大成下月发了工资,我就还您。”
一听这话,刘老太当即垮脸。
“上个月才从我这拿了五块钱,并一斤大米一斤小米,这月刚过半,你又揭不开锅了?”
“工资都花哪去了?你把你妈晒干吃了算了。”
刘菊陪笑脸:“妈,我这不是实在手头紧吗?小夏身体不好,前几天才挂了吊瓶,我就想买瓶麦乳精给她补一补。”
刘老太不耐烦:“补什么补?”
“病死也算享福,投生到你肚子里也是那孩子命苦。”
这十几年,她贴补大女儿的钱,没有三百,也有二百九十九。
真是回回借,月月借,不借大头只借零碎小头,借十块还五块,借五块,一毛不还。
问题是每次借钱的理由都是外孙女小夏病了。
没病也要咒出病。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钱都塞给了马建成,你心疼他在煤厂辛苦,得点好东西就都给他送去。”
刘老太斜她一眼:“你可真是老马家的好儿媳。”
瞧老太太脸色难看,刘菊果断否认,“压根儿没有的事,您老人家从哪听的?”
哪个天杀的嘴巴这么长?都说到她妈跟前了。
让她逮着,非撕烂他的嘴。
刘老太恨铁不成钢,“要真是马建成吃了喝了,老娘我也认了,可我听人说,马建成的工资还被你婆婆拿捏着。”
“合着当我刘家是冤大头,他让他妈攒着钱,指使你回娘家划拉东西过日子。”
刘菊暗道一声糟,赶忙解释:“妈,不是你想的这样,大成没让我回来借,是我自己提的。”
不想自家男人被看轻,她又帮着找补:“再说了,哪年大成没往这边送煤炭煤渣?你女婿没你想的那么窝囊。”
“呸,就是个黑心肝。”
刘老太啐了一口:“别给我东扯西扯,就问你一句话,马建成的工资到底在谁手里?”
“……”
刘菊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这可真是她的好闺女,刘老太怒极反笑:“前些年,你哄着说交给了你,合着就是为了骗我一老太太?”
“谁骗你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有……”
“有什么有?”
“你个死丫头,胳膊朝外拐,现在居然敢合起外人来坑亲妈,你现在就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这些年,大女儿总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手头紧,当妈的体谅女儿日子过得难。
明里暗里没少贴补。
现在得知真相,刘老太可不得怄死。
瞧老太太真气着了,刘菊连忙说软话:“妈,我错了,您别生气,我就是知道你会这样,所以才不敢跟你提。”
“早些年,你一直催我拿捏大女婿,我也是被你逼急了,不然也不会有这茬。”
“合着这事赖我?”
被倒打一耙,刘老太险些气个倒仰,“你你你!你可真是我龚新苗的好闺女,现在马上给我……”
滚字到嘴边,听到自行车压石板轱辘声,刘老太又生咽了回去。
“郑老师,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见是东屋的郑老师,刘菊也跟着打了声招呼,怕家丑外扬,母女俩很默契的没有再吵。
“哟,今儿做什么好吃的?老远就闻着香了。”
郑老师面上带着笑,视线转到刘家大姑子身上,客套语气里又多了些讽意,“还是刘菊你的工作单位好,时不时就有假回娘家,不像我,嫁得远,两三年才能回一趟娘家。”
刘菊听出她话里有话。
想要反讥回去,又被亲妈一个眼神止住。
刘老太笑着接话:“现在又不是几十年前,一张车票就能回去。”
“也是郑老师责任重,怕耽误学校的课,不过呢,近有近的好,远也有远的妙,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老太太的话挑不出错,郑老师也就没再说什么。
不过看刘菊的眼神,总归是有些瞧不上。
小槐花胡同里,谁不知道刘家大姑子惯爱回娘家,至于回娘家做什么,那就只有他们刘家人自己清楚。
说了一堆话,刘老太手上动作倒是没停,又往小菜里倒了些酱油,“快晌午了,你二弟他们也快到家了。”
言外之意就是别生事。
刘菊剜了眼东屋,就转身进屋,只才掀起门帘串,就和一人目光相撞。
老天爷,这俊俏丫头是谁?
“…你是?”
“大姨。”虞晚笑眯眯的喊人。
温温柔柔的一声大姨,喊得刘菊更迷糊。
刘家什么时候有这号人了?
难不成是老四家的闺女?
“这是你三妹的女儿,叫虞晚。”刘老太端着拌好的小菜进来,帮着介绍。
又朝外孙女笑了下,“丫头,这是大姨,夫家是城北郊区平庄的,所以她经常回来。”
虞晚?刘菊嘴上“噢”了声,是有这么个姓,三妹头个男人就姓虞。
不过怎么还有个女儿?都没听说过。
她来回睃了一眼老太太和小丫头,刮愁带怨的脸上乍现惊诧。
想说老太太瞒得严,又顾及外甥女在,三妹家的人得罪不得,还指望刘萍帮下乡插队的大女儿物色婆家。
“哎哟,原来是小虞啊,来,让大姨好好看看。”
刘菊笑得殷情,刘老太看得难受,“哎呀,行了,收拾收拾准备开饭。”
虞晚觉得来了这,别的没收获,亲戚倒是认得多。
刘菊可不听劝,拉着外甥女接着说,“头回见,大姨合该给你见面礼,但今儿来得匆忙,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等下回大姨给你补上啊。”
虞晚笑着应下,当没听见母女对话。
刘老太:“……”穷得都借钱了,还打脸撑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