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师父一心话音落毕,范远、榑景明师兄弟二人顿时俱是大惊…
“当然,这样猜想…或许也有些过于可怕了。”
一心又道,“但毕竟你们听到的所有的故事也都是出自他一人之口,而且除了曾被墨家找到的那枚云岚石,在他到来前,剑、斧、刀三神器过了这么久,一万年来都不曾被人找到,甚至不曾在史书上有过记载。偏偏他一来就能在二十年内接连现世,这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而且,他所说的这个‘噬天大阵’故事,其实也漏洞百出。”
“我暂时不怀疑玄阙宗的存在,但倘若这个大阵是真的,并且玄阙宗的传承又并未断绝的话,怎可能过了十三万年,在进入最后几十年、时限即将到来之际,玄阙宗会不加紧注意,以至于只有他两人下凡来呢?玄阙宗仙人众多,一万年前刚遗失时,为何又不能尽快找回?”
“甚至说,他让你们见到、使用到了的这三件兵器,真的是他描述里的玄阙宗神器,而不会只是极易炼制的寻常法宝而已吗?”
“再者,若六神器都是大阵的法器,那为何九霰祖师要将九霰杖赠予青鸾一族?为何一万年前又允许宗门中有人用来作为依凭以渡劫突破呢?玄阙宗的处理方式不该是保护好六神器,要么保持十三万年严苛看守,要么直接编个理由骗过当代人、以让后人逐渐遗忘,等到阵成便可才对吗?”
“若以担心六神器若聚齐便随时可能会被一次夺走为由来解释他罗沉这种搜集方式,那这理由也未免太过苍白。”
“我看此事,或者此人…绝对远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一心继续道,“当然此事能佐证者也不少。景明将来若回了扶桑岛,见到族人,应该可以得知更多更准确的真相与内情。”
“…嗯。”
此时榑景明的身份已在师弟面前公开,便也不再隐瞒掩藏,只沉默点头。
“师父!”
范远听了则是当即疑问道,“罗大哥如果已经是空古帝君了,回来后又为何要与人提起此事呢?他难道不是直接藏的更隐秘,暗自把神器一一收齐,尽快解除才好吗?为何要按师父说的,还浪费这么多时间来助天下统一,来培养人才呢?而且根据十七姑娘和他所说咒印与解法之事来看,他刚回来时也是去过玄阙宗与重云山的,难道那时他不会被认出来吗?”
“范远,据我所知,夺舍是可以保留记忆的。就像你所说,常丙的元神从玉身转移到月辉饮血上后,那邪刃仍会直接自动袭击你们一样。”
一心则思路清晰的回答着弟子的疑问,“而且就算不保留记忆,那空古帝君如果真能时刻监视与探听到罗沉所见所听的话,要想伪装他也并不难。毕竟不是一定要刚回来就立即夺舍,他完全可以在真罗沉分别回过玄阙宗与重云山一趟后再夺舍他。若是这个思路,那么如今的罗沉三十多年未回重云山与玄阙宗,即便师侄来找他也推辞不见师兄,便可以是证据之一。”
“这…越说我越糊涂了。”
范远连连眨着眼,一种莫名的不安顿时涌上心头,“那我们究竟该怎么办,师父?还要继续帮他吗?”
“哈!太过遥远的事…为师可是无心记挂了。”
却见一心说到这里反倒是释然大笑了起来,“这就像未相常丙遇到雷劫前,天下已经几百年未出仙人,修仙之路越发被质疑真假一样。我对这凡间这事尚且参透不明,这一张口便十几万年起步的大事,又如何轮得到我呢?我只知道你两个,范远的爹娘、景明的爹娘都是我好友,你俩都是我带大的,顾得好我天门山就好啦!”
“我…不知何时可以回扶桑岛。”
榑景明神情沉重道,“但如果说起这些,我叔父应该知道一些,都这个时候了,他应该是不会再跟我们隐瞒什么了吧?”
“嗯。”
一心点头抚须应道,“你二人已经出师,取过自己道号了。可以自由上下山,就算是现在去拜别的门派,或是自己开宗立派也无妨了。这种事,就留给你们自己斟酌考虑吧。”
范、榑二人旋即对视,彼此表情俱是凝重不已。
……
不久,后山云台边。
冬季的清风环绕谷间,金轮高悬天顶,茫茫云海若浪涛般不断翻涌…崖边石栏旁,告别师父退下后的范榑二人又在此会了面。
“…师兄。”
向着白海远眺许久后,范远终于转看向师兄、开口询问,“适才师父所说,你以为如何呢?”
“我…其实也不好说。”
榑景明与师弟一样、仍是神色肃敛,“其实师弟你每次询问我些什么的时候,我一直都很迷茫,心中都没有答案。就算你这次回了山上突然告诉我,罗大哥已经告诉了你我的身世与身份,我也仍是一样。不知是否该听那个二十年不曾见面、却在异国做着元帅的叔父的话,去往那个两万里外、从未谋面的‘故乡’,去见我的族人们…”
“对哦,罗大哥对你们青鸾族也是一清二楚的。”
听到师兄这样说,范远突然想起来便说道,“若他已经是空古帝君,他不可能知道九霰杖在扶桑岛吧?毕竟那可是九霰祖师逃出来,建立了玄阙宗后才送给你们青鸾族的。那时空古帝君已经被困在自己的神国,岂可知晓外界之事?”
“师父不是说了…夺舍可以保留记忆吗?若这些都是真正罗大哥的记忆,那他知道了也并非不可能。”
榑景明一句话便又仿佛在师弟头上浇了盆冷水,“唉…我现在不想再思考此事了,师弟。今年我们下山这么久,撞上了这么多大事,不知耽误了多少。师弟,正好现在战争结束了,你还是收一收心,回来继续修行吧。”
“那是当然,我这次回来…也正有归心之意。”
范远说罢,目光不经意间瞥到师兄腰间的沉武刀,随即又转身,看向了一望无际的云海去。
榑景明则是看了师弟一阵,很快便点明了出来。
“你嘴上是这样说,但心里其实还是想去帮他。”
榑景明直接一语道破,“不论是出于他成立铉影阁,对炎国、对你们一家人、还是对天下的‘帮助’,还是对你个人在下山期间的保护与培养,包括给你杬柷剑用…你其实都有意去回报他。从你愿意去对付常丙,就能直接看出来了。”
“也许…是吧。”
范远没有否认,只是淡淡的答着,心中与师兄是同样的纠结和迷茫。
随后,只闻师兄弟二人皆先后长叹了声后,便都同时看向了后山云台所面对的北边去。
万里之外,天空之上,正是玄阙仙岛所在。
但即便已经站在此处,或许已是整个天下距离最近的位置,他们也完全看不到…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光点。
那个遥远的世界,这个疑点重重的故事,对他们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下山这几个月的经历,对他们而言又算什么呢?
……
山下世界,即便战火弥平,依然风云变幻不息。
罗沉、苍禹、柳随山与炎王,如今分别坐镇在雍邑、临蓟、梁县与孟阳四地,为炎国原先的疆域、最近实际控制的领土,或是势力波及的范围,起着各自的镇压作用。
宣西三十城的百姓也得以从宣南群山与未地不断送返,回到故乡,成为了炎国人,在进驻炎军的保护与协助下进行灾后重建,逐渐恢复着昔日太平时的生产工作与耕牧生活。
而阁主与其余三执事皆不在的时间里,则由石执事薛珞返回桂县,负责主持与安排着铉影阁剩下的事务。
今天下疆土,可谓已是启、乐两国各一成,江、宣两国各两成,余下四成尽归炎国了。
又数日过去,十一月十六日,既朔。
在这个地处中原、历战之地,虽在这场大战中保住了国祚、打赢了胜仗,却反而失人失地、失臣失心了的宣国的南部群山之中。
一座名为“亥”的小矮山上,半腰小崖一座草庐冒起炊烟,升入无边的云际,与无数春秋以来的烽火狼烟共同消散…
屋前树下,一身衣装朴素的老汉“仲梅夫”正以枝杈代替长剑,闭眼舞练。
这副扮相与薛十七相似,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却又是截然相反。
薛十七用着祖上传下来的仙人法宝,虽行走天下、但不谙天下事,仲梅夫只是在此地随手折的断枝,隐居深山,心中却已有千里纵横。
“仲兄!”
不久,忽闻身后传来有人叫唤,仲梅夫便停下动作,回头看去。
“灵均!”
见到阔别数月的老友,仲梅夫一展凝色、绽开笑颜,“怎么有空闲到我这来了?仗打完了吗?”
“完了,天下已重归太平。”
申正则答罢,遂向仲梅夫抬手作揖、恭敬一拜,接着再摊手到身旁介绍道,“这位是墨者芈筠,之前那炎国小道士范远和一个墨家大弟子来拜访过你,这便是那位墨者的妹妹,同时是墨家二弟子。”
“原来如此,久仰。”
听罢介绍,仲梅夫当即礼遇的也向芈筠行了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