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日薄西山,天色暗沉下去。
在与众人确认过计划后,斧执事便独自离开了医馆去,而后,以一骑孤影绝尘北上,直奔俞岭关去。
至天黑时,刚好戌时,便来到了俞岭关前。
此时,小兵柳随山已依约从战友中点出十九人,连他一道二十个士兵、在城墙上随时听候调遣。
而那成日耽溺于偷猎獐鹿、纵酒淫乐的“酒囊饭袋”边防将军在听说此事后,也已在此等候这位斧将军多时。
仿佛从天而降般来了个上级、从他手上抢人,或许令他是颇为不忿。
然而,纵使斧执事再对他出示了一遍红玉玦、白玉虎符与羊皮卷后,仍被他拉不下脸面来、故意的质疑不断。
结果,只有等来一阵严厉斥责,那魄力与威严直接便吓得他不敢作声。
最终,还是任那神秘“斧将军”领着二十个小兵走了。
而另一边,风於邑城中。
这天的风於邑并非街市日子,医馆与瑶光楼又都主动关门,加之天色多云、少见星月,比之平日是阴闷许多。
这也使城中百姓早早即回了家,没多少再现身在街巷间。
表面扮相只是一介书生模样的瑶光楼主沈煦,今夜也已亲赴风於邑,身上甲衣器具齐备,正是做好了大开杀戒的准备而来。
而确如铉影阁主所料的那般,在初九或十日左右时,遍布在渊国全境的瑶光楼杀手全员便皆足以汇齐在此。今夜小小的风於邑城中,已埋伏了约有数百余众之杀手…这批人除待在瑶光楼中,也分散屯驻在城内外各处,零星如鬼火般诡谲莫测。
当然,此时的他们,并没能接收到风棣凡临阵倒戈的亲笔信。在他们的理解中,风氏已然是团结一体的。
而他们此行前来的目的,便是将风氏完全斩除。
……
终于,时至戌半。
此际,天已全黑。
只见风氏医馆,正在此时打开了门,一片黑灯瞎火之中,一个个一身夜行衣、戴面罩的杀手或斥候,先后蜂拥出门去。
风听雨、子显与斧执事,也包含在了这群人当中。
前两人尚且可以混杂伪装,唯有斧执事是依然戴着青铜面具,手持八尺大斧,加之还带领一队炎军士兵,十分显眼。
在医馆内众人齐俱出动后,就埋伏在医馆周围、时刻监视着医馆情况的瑶光楼斥候们见状,便立即要向总部传回情报去…
然就在此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根据铉影阁方早已掌握及子显所探查到的情报,藏在城中各处的瑶光楼杀手们才欲动身,便被一一找出!
随后,交兵搏杀,一触即发!
腥风血雨,顿时已是悄无声息地在风於邑展开!
然再是神通广大,只来了极小部分的铉影阁斥候、刻意有所收手的郤府高手以及并非精通杀人的风氏家丁们,也极难完全困拖住瑶光楼此时已聚集在风於邑中的全员…
很快,意识到己方已被反埋伏了一手的瑶光楼众们回过神来,便终于在互相配合中、有人设法突围成功,与城中余部取得了联系——
只听一声锐啸响彻夜空,一只经过驯养的传信飞鹰翱翔上天。
从鹰啸中听懂是信号的瑶光楼杀手们知是事情有变,也立即各皆动身,纷纷从总部酒楼或各藏身地中顿出,兵分两路。一路杀向医馆,另一路则由携带了齐备刀兵暗器的沈煦亲率,奔赴向山上风荷鹿庄去…
而这,就并非是铉影阁、郤府及风氏家丁们所能阻拦住的了。
未久,风荷鹿庄内。
一如四个月前般,瑶光楼的黑衣杀手冲破门禁、杀入庄内,一言不发、逢人便砍,大开杀戒。
短短刹那,前庄便血流成河一片。
这回恰如沈煦所言的是,他仿佛果真是来故意“报复”风氏的般,用尽了一切险恶残忍手段,将许多极少甚至从未启用的阴毒暗器纷纷倾发出来…
而这些…就更不是专精医术的风氏可以招架的了。
即便风氏在风棣凡安排下早有防范,可却也实在难是瑶光楼的对手。
很快,沈煦便亲率上百杀手,以比三月时夜袭要夸张得多的声势,继续杀入了庄内深处去!
这回,不仅是杀人,更还打砸焚烧,将这座宁静的山中雅园转瞬间搅扰得再也不剩半分安宁…
冲在最前端的沈煦左持砍刀,右提玄铁双流星,纷纷染满鲜血。腰间系满各式样暗器、匣袋、布囊,更是多如牛毛、仿佛取之不尽般,时而有刀刃如雨幕般飞出,时而是机关毒物倾泻…
杀得最是兴起的他很快杀红了眼,似不知疲倦般、见人便杀,目光也阴狠无比。
尸山血海之中,庄园内各处也纷纷一并燃起大火…
这回遭遇的夜袭之惨烈,已远超四个月前!
此时的风於邑城中,各处是无比安静,只有刀光剑影闪动。
而不远外的山上,却是已火光冲天,庄园与亭台楼榭间焚起的大火蔓延到山林中,更将獐鹿们也惊吓奔走。
未久,便是在城中皆能见到山上状况…
嗤!
此时,在子显及铉影阁斥候引领与保护下,也已亲自持刀见血、杀了无数瑶光楼杀手的风听雨突然停手,不经意间抬头远望。
看到家中山庄方向,此时已经照亮了一片夜空!
“不…不!”
见到这一幕的风听雨,很快鼻头酸楚、眼眶湿热,本已杀红了的双眼中情绪顿时是更为激动起来。
“看来…瑶光楼已杀上山去了。”
站在风听雨身边,子显提示说道,“这下…我们更得抓紧时间了。”
“那就快呀!”
平时总是一副水灵可爱面貌的风听雨,此时是眉头紧锁、眼神狰狞,当中杀意尽现,“不能再等了!直接去瑶光楼!我要杀…我要杀光他们!”
说罢,便踏步飞出,奔赴瑶光楼去。
同是各自一方领袖,如今的她,情绪已是比那正在山上亲手大开杀戒的沈煦还要夸张了许多。
此刻的风听雨,是连保持冷静也做不到了。
“跟上。”
子显及一众铉影阁斥候见状,旋即跟上其后,与她一同直闯瑶光楼在风於邑的总部去。
……
后山,内庄,庄主寝房内。
此刻,不知是出于惊惧、还是想坐镇中央指挥,在这一关头最该如同沈煦或风听雨般、亲自现身出来率部抵抗的“庄主”风棣凡及其夫人,却是躲在房内,久久不出。
不论有几个家丁或焦急的、或带伤的,或甚至是拼死的将最新情报禀告过来,也仍不见他出门去应敌。
终于,沿路家丁们根本招架不住,被一路杀穿了过来…
砰!
只闻一声巨响,大门被从外边直接踹开,只见正是满手血腥的瑶光楼主沈煦、两手各提拎着一具猩红的兵器,闯了进来。
“风棣凡!”
沈煦厉声喝道,“出来领死!”
没有听到回应,沈煦便直接大步迈进深处,却是果然碰到了正与夫人抱作一团、蜷缩在墙角边的那位“风氏庄主”。
此时的他看过来的眼神,已只剩下了恐惧。
“哼,勾连郤氏,欲除我瑶光楼!”
沈煦于是直勾勾盯向风棣凡,严眉怒目、冷声说道,“两面三刀,背弃盟友!看来当初劫你一回,还真不是白挨。那么今夜这一遭,你等要怪…也只有怪自己活该了吧!”
边说着边踏步过去,同时提起了手中刀来。
“沈煦,你这…什、什么意思?!”
风棣凡正惊慌的同时,闻罢这番话却是诧异不已,坐直起身还欲后退、却是已无路可退,“我等几时背弃过盟友了?!”
“还装傻?”
沈煦冷漠追问道,“风听雨现身在新梁,找到郤府庇护,还说动郤府,已经在对瑶光楼出手了,这些…不正是由你授意的么?”
“什么?”
风棣凡越听越是懵懂,不知所言。
“我还以为,你们叔侄夺权,内有不和。”
沈煦反复不断说道,“结果,风听雨一回到此处,把钱交给了你罢,还把庄主都让给了你做!再派人一查,果然,沉武刀也让你送出去,早已不在庄内了。看来,一切还是你这家伙在背后主导呀!”
“这!”
听到对方如此说,风棣凡夫妻俩更是都震愕得瞪大了两眼…
“下了阴曹地府,再悔过去吧!”
沈煦目光中阴狠万分,此时也已走来到了夫妻俩面前,居高临下、抬刀而起,“这,便是敢戏耍算计瑶光楼的代价!”
话音落毕,便大手猛劈下去——
扑哧,嗤啦…
“呃啊!啊…”
不知这短短一番言语中,蕴含了是有多少或误会或故意的怨恨,然而这一刀刀下去,却是毫无收手,刀刀奔着命门…
才做了庄主不到半天的风棣凡,就这样连带着夫人一道,在家中被瑶光楼主沈煦反复剁了许多刀…
以极其惨烈之状,殒命!
然而,直到这夫妻俩气绝之后,沈煦都没有放过他们。
只见盛怒之下的他,对着那遗留下来的尸身,还有一地黏稠的血浆,还在如发狂了般持续乱砍着,久久不打算停下…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争权夺利之杀伐,而更像是面对着完全输给了郤氏与铉影阁的自己的无能的一种发泄…
似乎这“拉着风氏垫背”的整个行动计划,都是这样一个本质。
正所谓怯者愤怒,抽刀向更弱者。
只能对着一路杀上来的无数风氏族人,尤其是这两个首领,对着这些更弱者们动手的瑶光楼众,以及楼主沈煦,被漫天的血光蒙蔽住双眼,在尸山血海中已完全迷失了方向…
砰!
直到门外有风氏家丁闯进,才终于稍稍醒来的沈煦,回首又是一记飞刀,便又轻松杀了一人。
接着,只见他又转回身时,眼前的两具遗体,几乎已成了两团烂肉。
刺鼻铁腥味弥漫在房中各处,充斥到了那一身书生打扮、却是浑身沾满血迹的沈煦的嗅探中。
然此刻,却仿佛是不论现场再怎样不堪入目,也已唤不醒他杀疯了的心了。
而就在这时——
啪,啪…
“彩,彩。”
只听得身后,伴随着阵阵鼓掌声,传来了一青年男子得意嗤笑的话语声,这却是突然惊醒了沈煦,令他突然再转回身去。
若又是闯门声,刀兵、火焚、惨叫、杀伐等类,反倒还令他习以为常。
在这一时刻有人悄无声息的现身在他背后,如此平静寡淡的拍手喝彩,这般反常到诡异的情况,才最是令他惊悚。
转回身去,沈煦只见到眼前是个身形高大、一身黑衣的男子。
说话嗓声沉厚稳重,盘手抱胸、腰挎长剑,半张脸戴着副青铜面具、只露出有锐利的双眼来,透过下半脸能依稀看出,年纪该是也只有三十来岁左右。
“都走到这一步了,沈煦。”
黑衣男子开口道,“这事闹得这么大,你说…我不来凑一凑热闹,可说不过去了吧?现下,我若不提示,你能猜得出…我是何人么?”
“…你?”
沈煦缓缓收刀回鞘,直视着眼前人、却是不敢胡乱猜测,“你是何人?”
“我就是…你那天凌晨,急不可耐,惊慌失措,竟冒出了要赌我们能帮你的,那个‘铉影阁’的首领呀。”
铉影阁主嗤笑说道,“如何?如今现状,你可满意?”
“是…你啊。”
沈煦应罢,下意识竟是不敢与视、转头看向了一边的两坨烂肉去,“你现身在此,只怕…不是凑热闹,而是预谋已久吧?”
“不不不…”
铉影阁主连连否认道,“真的,今日之事,我只交托给两个手下办了而已,当然,其中一个是子显。我呢,也就是随便来看看,也防出些什么意外。”
“嗯?”
沈煦听罢立即抬头,看了看被自己砍死的风棣凡夫妻、又看向了铉影阁主,顿时目露不解。
“哦,这两人死了,可不算意外啊。”
铉影阁主平静道,“到目前为止的,以及接下来还要发生的一切…都是在我们计划之中的。沈楼主,比心计、比实力、比势力,输了便是输了,输得一塌糊涂,你找风氏再怎样发泄,也是回天无力呀。”
此言一出,便似有针刺戳中了沈煦那脆弱的心灵般。
只见此刻的他,是顿时呼吸急促加剧起来,复杂的心绪中,是既闪过想拔刀的念头、又转瞬陷入犹豫,完全已是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