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金州市新区cbd——紫云商务大厦65层的大会议室内,岚动国内分部的高管悉数在座。
可这一群商业精英们,此时却无不战战兢兢。
只因为坐在主座上的来自欧洲总部的董事会主席朱琳,脸色是黑到不行。
这位五十二岁的商业女强人,无论是样貌还是身材都保养的十分得当,如果单就从外貌去看,绝对猜不到她的实际年龄。
“咚、咚、咚。”
这时朱琳轻叩了桌面三下。
在座高管们的心脏,也几乎骤停了三次。
“我是实在没想到,在我回国来到分部考察的期间,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朱琳的声音不大。可这犹如呢喃般随口说出来的话,却几乎将在场的高管们给压的喘不过气来。
“知道这件事情给岚动品牌的口碑,所造成的负面影响有多大么?”说到这里朱琳突然打住了,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各位,似乎在主动寻求他们的回应。
可……
无一人敢吭声。
“口碑,是一个品牌的核心竞争力!!你们这是在拿品牌的生命在开玩笑!!”朱琳突然抬高了声调,在座诸位是被吓的齐齐一颤,“法务部的主管在哪?站起来!”
“朱……朱董……”一名满头大汗的男子,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
朱琳是眉头一拧,直指着他问道:“我问你,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你们法务部的所采取的措施及不及时?到不到位?”
男子抹了抹额头的汗,颤声回道:“事……事情发生之后,我们法务部第一…时间以律师函的形式警告了网络及新媒体上各种夸大和造谣的舆论,也……也第一时间给金州市刑警队施加了压力,请求他们尽快破案,还给我们岚动一个清白。”
“砰!”
朱琳狠狠地拍了下桌面,怒喝道:“及时么??不及时!!!如果及时的话,那些如今已经广为流传的谣言在发布一个小时之内就会被下架!!而且之后你们所作出的辟谣行为不够力度、传播的也不够广泛!”
“是……是是,朱董……”
“别说了!”朱琳甩了甩手,是满脸的厌烦之色,“你,主动离职吧!”
“朱董……我……”
朱琳连看都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再次冷声问道:“企业文化部和公关部主管在哪里?”
两名年纪相仿的中年女性面面相觑了一番,犹豫着站了起来……
朱琳再次甩手:“你们二位,也主动离职吧。”
不等她们开口哀求,朱琳立即扭头望向了会议室门口的安保部主管:“我不想再听到他们的废话,办事不力,就必须付出代价!把他们三个请出去!”
“是!”
待哭丧着脸的三位前任高管被请出会议室之后,朱琳脸上的怒气稍稍褪了一些。
“三个部门的新任主管人选,我稍后会做出安排,接下来……”
“朱董……”这时朱琳的贴身秘书突然快步走了过来,“安保部说,有个人想见你。”
朱琳眉头一拧:“是哪位?没预约就想见我?你工作怎么做的?”
秘书弯腰小声回道:“那个人他……安保部几个人都拉不走他,说非要见您,后来安保部的要报警,那人就拿出了一张照片,说给您看了,您自然就会见他。安保部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所以就把照片给了我。”
“什么照片?”朱琳伸出了手。
“给您。”秘书双手递上。
朱琳接过一看……
顿时愣住了。
随即一幕幕旧画面,在她的眼前是飞速掠过。
照片中人……
是她曾经爱之入骨,也恨之入骨的那个男人……
凌杰。
偌大的会议室内,一时鸦雀无声。
秘书见她的脸色不太好,犹豫了片刻,小声问道:“朱董?您还好吧?”
朱琳猛的回过了神来,随即深吸了口气,强行维持着领袖该有的严肃表情:“这个人,现在在哪?”
“还在安保部等着呢。”
“知道了。”说着朱琳站起了身,然后冲各位点了点头,“今天的会议就先这样,散会。”
“朱董,见不见他?”秘书紧跟在身后,细声问道。
“我在办公室等他。”
“知道了。”秘书立即掏出手机,匆匆走向了电梯间。
宽敞豪华的董事长办公室内,那张凌杰的照片,被放在了办公桌上。
而朱琳则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呆望着天空,暗自思索着……
“是什么人会有凌杰的照片?凌杰本人?时隔这么多年……他来找我做什么?他的身份……已经可以大大方方的来拜访我了么?”
“咚咚。”
敲门声,响起。
“请进。”朱琳没有回头,而是继续盯着窗外。
她,不敢回头。
她还没鼓起回头的勇气。
“朱董,他来了。”
朱琳微微颔首:“梁秘书,你出去吧,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
“明白了。”
关门声响起之后,朱琳仍旧没有转过身来,也没有说话。
而她身后之人,也一直没有吭声。
片刻后,朱琳深吸了口气,似是鼓足了勇气似的,紧咬着牙关缓缓转过了身来。
可这一眼望去……
她顿时发出了一道惊呼声。
因为她不敢相信,时隔二十八年之后,眼前的凌杰,竟还是一副青年的模样!
“不对……”朱琳突然一把捂住了嘴,目光迅速在对方周身上下来回打量着,“你……不是凌杰。虽然你跟他很像,可……你的个头比他要高些,肩膀也要宽一些。”
来人,当然不是凌杰。
而是她和凌杰的儿子,陆鱼塘。
“能见到你,真好。”陆鱼塘努力的想在脸上挤出一些笑,可一向善于管理表情的他,这回失败了。
“你……”朱琳猛的意识到了,来人,是谁。
她不禁后退了两步,是一脸的震惊。
陆鱼塘缓缓点头:“对,是我。”
朱琳,不知所措。
一时间,各种复杂的情绪充斥着她的大脑。
一片混乱中的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身前的……
亲骨肉。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脸庞,已挂上了泪痕。
四目相对,一时无语。
直到手机的铃声响起,朱琳这才回过了神来,匆匆挂断了来电之后,有些手足无措的冲陆鱼塘抬了抬手……
“你…坐。”
“好。”身手和心理素质都强到可怕的陆鱼塘,此时在走向沙发的途中,却差点儿同手同脚了起来。
而朱琳,则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后头坐了下来。
看这情形,哪来像是母子重逢。
简直就像是一场普通的职场会面。
朱琳那一双不知如何安放的手,胡乱的在桌上摆弄着几份文件。
目光虽然还是不舍得停留在陆鱼塘的脸上,可她却仍旧是不知如何开口。
“你……不用担心。”这时陆鱼塘苦笑着搓了搓手,率先打破了沉默,“我来找你,不是要来图你些什么的,也没有任何想继承你的……”
“我没有在想这些。”朱琳柔声打断了她的话,“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陆鱼塘深吸了口气:“别有心理负担,我……不怪你。能将自己的亲骨肉抛弃,你必定有着自己的苦衷。”
朱琳抽泣了一声,随即抽出一张纸巾开始擦泪:“如果说……我当初抛弃你没有任何的苦衷,仅仅就是为了……报复你父亲呢……”
陆鱼塘稍点了点头:“这,我也能够理解。我不怪你。”
朱琳深吸了口气,强行压抑着想放声大哭的冲动:“这些年,你过的好么?后来……你被人领养了么?”
陆鱼塘摇了摇头。
但很快,他又点了点头:“领养了。”
他必须要隐瞒自己如今的真实身份,就像应对别人时那样。
听到这话朱琳轻吁了口气:“他们对你好么?”
“很好,你不用担心。”
“你是……怎么找到到我的?”
陆鱼塘挠了挠了头,不置可否的回道:“总之……这说来话长。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再细细的讲给你听。”
朱琳点了点头,又一段长久的沉默之后,她才犹豫着开口问道:“你的父亲……我指的是你的亲生父亲,这么些年你见过么?”
“他,早就死了。”陆鱼塘淡淡回道,“在你将我抛弃在陆家村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他么……到死也没有见过我。”
“他怎么死的!?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泪水,终于决堤了。可朱琳还在强忍着不发出哭声。
陆鱼塘垂下了眸子,细声道:“还是那句话。如果今后有机会的话,我再讲给你听。”
朱琳捂住了嘴。
被压抑的哭声,从她的指缝中断断续续的传出。
“我……其实后来我回国……找过你……”
陆鱼塘一愣:“找过我?”
朱琳抹了抹泪眼,仰面深吸了口气之后,点了点头:“对。你大概七岁的时候,我……后悔了,所以就找你。可定南县福利院却说你已经被领养走了,还说不可能告诉我领养你的家庭信息。即便……即便当时我直接承认了自己就是你的母亲,他们也坚决的不告诉我,而且当时那个已经调到民生局工作的谭院长也不肯见我,这让我感到很莫名其妙。后来……我请了律师准备起诉福利院,可谁料到律师在调查了一番之后却让我打消找你的念头,我问为什么,他也不肯说。反正……整个过程都让我感到很莫名其妙,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阻挡着我寻找你。”
听到这话,陆鱼塘的心里涌起了一丝暖意。
思索片刻后,回道:“对,他们不会说的。因为领养我的家庭很特殊,福利院都签了保密协议,所以才不会告诉你。”
朱琳恍然大悟:“怪不得。可……保密协议?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家庭啊?竟然能让政府出面跟他们签保密协议?”
陆鱼塘摆了摆手:“还是那句话,有机会,今后再跟你说。总之……我过的很好,你不必内疚。”
“我当然内疚,我对不起你!”朱琳激动的回道,随即泪水是再次夺眶而出,“都怪我……当年太年轻、太冲动!我虽然恨你的父亲,可你是无辜的,我不该把对他的怨气发泄在你的头上!”
陆鱼塘摇了摇头,劝慰到:“我真的不怪你,你别有思想负担。再说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凌杰他……也早就死了,这段往事也早就翻了篇了。反正就是……我们都还活着,而且都活的还不错,这就行了,没必要再为这事儿伤神。”
朱琳抹了把眼泪,重重点头:“行,你说的对,能见着已经健康长大的你,比什么都好。对了孩子,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福利院给我取名陆鱼塘。我的领养家庭也一直没给我换名字,他们挺开明的,说是让我直面自己被领养的身份,不会刻意隐瞒我。”
听到这话朱琳连连点头表示认同:“这还真是够开明的。能够被这种家庭领养,是你的福气。”
“呵……福气么…”陆鱼塘有些无语。
“这些年,我一直没有结婚,也没再生过孩子。”朱琳突然话锋一转,说了这么一句。
陆鱼塘先是愣了愣,随即缓缓垂下了头,痴痴的望着脚下名贵的地毯,喃喃道:“这是你的私事,没必要告诉我。而且我一再重申……请你不要误会,即便你没有再生过孩子,我也丝毫没有来争夺你财产的意思。我就是单纯的……呵,来看看你,来看看生下自己的人,是个什么模样。”
说着陆鱼塘站起了身来,一脸释然的拍了拍手:“行了!这看也看了,我的心结也算解开了。这样吧,如果你今后想我了,就回国来看看我,那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再见。”
“你等等!”朱琳疯了似的冲了过去,双手死死的拉住了陆鱼塘的胳膊,似乎唯恐自己的这个儿子再次消失不见,“我打下来的江山,不给你,还能留给谁!?全部留给你小姨的两个儿子?不,我不甘心!留给你才是最合适的选择!留给你,我死了才能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