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不染见林破南一脸怔懵,低垂的双眸闪过一丝狡黠。
他微抬眼皮,一双剪水秋瞳,说不尽的委屈,柔声细语道来事情原委。
林破南听了,这才渐渐回忆起昨日的发生的片段,却将昨日抱着尘不染痛哭那一段忘了个干净。
她眉头微蹙,嗔道:“本将军醉了,你就不会唤林云带你下来?”
她有些心塞,见过死心眼的,没见过如此死心眼的。
尘不染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站在林破南身后的林云,小声道:“云侍卫拒绝了我的求助。”
林云双眼瞪着尘不染,正好对上林破南转过来的视线,眼神立即变得慌张,忙不迭解释:
“公子,我、我急着扶您进屋,本想扶您进去后再出来,结果、忘了。”
林云一脸心虚,低着头不敢直视林破南的眼睛。
林破南见状,一眼就看出林云撒谎。她没有苛责林云,只无奈地撇了撇嘴。
南衣骑于她而言如同亲人,论起亲疏,自然比尘不染更重要。
她嘱咐林云下不为例,便引着尘不染进了暖阁。
林云受宠若惊,尘不染不可思议。
连苛责都没一声,尘不染暗道自己高估了自己在林破南心中的地位。
亏他为了此苦肉计,真的在屋顶待了一夜。
想到此,他一脸闷闷不乐跟在林破南后面进了暖阁。
林破南吩咐小蝶端来热水和漱口水先让尘不染漱口净面,才传膳上来。
“饿了吧,多吃点。”她边给尘不染夹菜边说,“吃完回去好好休息。”
说着,她放下筷子,她才吃完不久,这会儿肚子还饱着。
尘不染看了眼桌上的几道菜肴,目光最终落在面前的碗中,唇边不自觉的勾起笑意。
这几道菜都是按他的喜好,看来她倒是将他放在了心上。
林破南并不知尘不染所想,她并没有特意照顾尘不染的喜好。
出使西境时,她与尘不染同吃同住,她吃什么尘不染吃什么。
便觉得尘不染在吃食上应该不挑剔,于是吩咐厨娘按她吃的做一份。
见尘不染吃得认真,林破南神色微敛,迟疑片刻,语重心长道:“不染,以后不要再用这种苦肉计来博取我的怜悯。”
闻言,尘不染心中一惊,拿着筷子的手瞬间顿住。
难道她发现了端倪?
他正思索着如何自圆其说,只听林破南又道:“昨夜林云不帮你,你可以叫林朝嘛,林朝不帮你,你再不济可以叫小蝶帮忙,何必故意吃这份苦。”
尘不染闻言,轻舒一口气,悬起的心落了下来。
他以为林破南发现了他的破绽,知道了他故意接近她,看来是他想多了。
他放下筷子,无辜地看着林破南,眼底渐渐盈满湿意。
林破南看着他这双无辜的眼睛,又徒生愧疚,只觉得刚才自己的话说重了,忙解释道:“不染,你别哭啊。我心里明白你为何这么做。你只不过是怕我不再护着你。”
说着,她起身挪了个位置,坐到尘不染左手边,伸出纤细的手指拂掉他挂在下睫毛上欲落未落的泪珠。
温热柔软的指腹轻轻触及尘不染的眼底,他的心突突直跳,神经也跟着紧绷。
暗恼自己戏做得太过,真是要命。
他的身子微微往后退了一下,避开林破南为他拭泪的手指。
林破南见状,以为尘不染因刚才的重话惧她,又温声细语道:“你是不是怕我将你送走,所以才演这场苦肉计。”
尘不染轻咬着唇,低垂着眉眼,泪珠啪嗒啪嗒往下落,哽咽道:“林将军,我不想走,我想跟着你。”
那日林破南从宫中回来,仔细考虑了林清婉说的话。
林清婉跟她说,尘不染虽然是小倌,但毕竟是男子。她到底是女子,带在身边护着多有不便且不合礼数。
不如将尘不染送走,给他另置宅院,派遣信任的人护他安全。
她深思熟虑一番后,觉得林清婉说得有道理。
但她想的不是男女有别,而是想着她如今处境艰难,要是遇到危险,不仅不能护住尘不染,反倒会给尘不染招来杀身之祸。
她想明白后,便和尘不染开门见山的谈了一次,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尘不染。
谁知那日当尘不染听完,也如今日这般委屈的直落泪。
她当时铁了心,并没有因尘不染落泪而改变想法,便吩咐林云相看好宅子后,就让尘不染搬过去。
这几日让尘不染跟着林云学骑马,刻意对他不闻不问,就是为了减少尘不染对她的依赖。
见着尘不染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她原本坚硬的心又忽地软下来。
暗思这世上除了杨律,自己就成了尘不染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若强行送尘不染离开,会不会太残忍了?要是尘不染有个什么差池,她死后如何面对杨律?
她内心争斗了一番,最终感性败给理性。
她轻叹一声道:“不走了,我不送你走了。”
说着,她抬袖欲为尘不染擦泪,小蝶递了帕子过来,“公子,用这个吧。”
她接过帕子,替尘不染轻拭掉泪珠,连声哄道:“好啦,别哭了,菜都冷了。”
尘不染心中窃喜,也明白见好就收,不能做得太过,不然会适得其反。
“林将军,我自己来。”他从林破南手中拿过帕子,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林将军,我、我可不可以不和云侍卫学骑马?”
尘不染不想和林云学骑马,实在是因为在林云面前装得太累。
林云没有耐心嫌他笨,有时他装得太过,林云会忍不住骂他。
要不是为了接近林破南,他堂堂南陵辰王,哪受过这种窝囊气。
林云不待见他,他可以不计较。但骂他,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爽。
“为何?”林破南疑惑地看着他,“是林云教得不好?”
林云的武功是南衣骑中最弱的,但骑射却是南衣骑众人中最拔尖的。
“不是!”尘不染眼皮微抬,哭过的眼睛还微微泛红,一脸颓败地说:“是云侍卫嫌我太笨了。”
林破南闻言,回想起从瓮州回歧州时,她曾坐在马后教尘不染,结果她手把手教他,他都跑不直,真是气煞他也。
他确实笨得很!
她忽地明白昨夜林云为何不愿将尘不染从屋顶带下来,只怕是所有的耐心都在教他骑马时用光了。
她又叹一声,依了尘不染,“不学就不学吧。你人都不直,要你学骑马跑直,确实为难你了。”
见林破南轻易应允,尘不染喜笑颜开,只是他不明白后面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正欲问,只听林破南抢先开口:“吃饭吧,菜冷了。”
他只能作罢。
饭间,他又问林破南可不可以继续和她学写字。
林破南都一一应允。
尘不染喜不胜收。
他此刻还没意识到,他的心正在一点一点的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