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泠扶着宋婼儿到美人榻上坐下。
浮夏端来茶水,半蹲在地上,“王妃,请。”
宋婼儿口渴得很,端起茶杯就一饮而尽,还不知足,“我、我还想要。”
这酒有些后劲儿,宋婼儿半醉半醒,她看着宋泠,“谢谢妹妹。”
宋泠在她身旁坐下,微微凑近,“堂姐客气了,你我都是宋家姊妹,应该的。”
宋婼儿只觉一丝凉意从背脊往上窜,她下意识地往旁挪了挪,抬眼间发现室内就浮夏一个丫鬟,刚才一同跟来的公主府丫鬟不知何时走了。
“堂姐在看什么?”
宋婼儿摆摆手,匆匆起身,“没、我该走了,我还要回去看孩子。”
就在她即将踏出时,身后传来宋泠的笑声。
那笑声令人不适,似在嘲笑。
宋婼儿不悦地转过身,生气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宋泠依旧坐在榻沿上,“没什么,只是在想堂姐为何怕我?”
“我怕你?”宋婼儿从小到大就被捧惯了,想要的,不想要的,只要她往那儿一站或者张张嘴,别人都是争着送到她跟前儿,何时被人这般瞧不起。
宋泠身子往后微微一仰,双腿交叠,颇有些随性。
“堂姐,我好心送你来休息,这才坐了一小会儿就急着走,难道不是怕我?”
宋婼儿低着眉道:“我没怕你,我还要回去看孩子。”
“孩子?”宋泠又轻呵呵地笑了声,“一个废物生出的小废物有什么可看的?”
孩子是宋婼儿的底线,她知道这次没让父亲满意,她也很难过,为何这个女人要如此贬低自己。
“宋泠!”宋婼儿深吸一口气,端起姿态,“就算孩子不是世子,他也是本王妃的孩子,容不得你在此造次!”
宋泠呵了声,“堂姐莫气嘛,堂妹也是在帮你看清现实而已。”
宋婼儿不解地看着她。
宋泠换了个坐姿,上身向前半趴着,双手搭在凭几上,“堂姐你难道就没想过,你来岚山这么多天,王爷为何一次都没来看你和孩子吗?当初,王爷为了你,不顾周遭闲言碎语,将你迎娶进门,如今你给他生了孩子,这孩子不仅没封为世子,还让你独守空房……当真令妹妹我嘘唏啊。”
“你住口!我们夫妻二人关系好得很,少在这里妄加揣测,挑拨离间。”
宋泠右手支着下巴,“就当妹妹是挑拨吧,但也是为了堂姐好哇。遥想曾经,您可是咱们宋家最引以为傲的姐妹。这宋家里,单论容貌,您是最美的一个,也是独一个。我们大家都羡慕您,若是能有您这般的样貌,别说男人了,做任何事都事半功倍。”
宋泠眼睛在宋婼儿身上扫了扫,叹息摇头,“可如今呢,你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关在后宅。你与王爷恩爱,那自不必说,可究竟事实如何,您最是清楚。堂姐,独守空房的日子不好过吧,当真可惜你这般好的模样身子。”
宋婼儿被她说得慢慢握紧拳头,哼声道:“不需要你操心,我说过了,我和少知恩爱得很。”
宋泠冷笑连连,“越是缺少什么越是爱提什么。堂姐,我一直想问,为何你会早产?”
最不愿回忆的事像是开了闸从底冒出。
【越少知,那女人可是宋瑛啊——】
【宋婼儿,你骨子里就是个贱种。】
宋泠眼睛紧紧盯着宋婼儿,见她嘴唇都要咬出血了,握成拳头的双手不住颤抖。
宋泠嘴角轻勾,起身从宋婼儿身边经过,任一副替她惋惜地念道:“堂姐啊,你当真是可惜了,多好的年华啊,最该是享受无尽宠爱的时候……唉。”
宋婼儿靠在门框缓缓坐下,双腿曲起,将脸埋进去,断断续续地呜咽声从指缝溢出最后被院内的虫鸣声覆盖。
*
越少宁无所事事地瞎逛着,他实在是没有心思去诱惑一个互相看不对眼的人啊。
算了,明天再说吧。
但是……要他主动跑到宋泠跟前转圈圈,那更丢人吧。
此刻趁着都在一个地方,寻个机会与她来个相遇,这样比较自然点……
越少宁自嘲地笑了笑,以往都是女人主动往他身边凑,如今换做自己还真是无从下手。
轻微的抽泣从假山后传来。
越少宁以为自己听错了,站在原地儿听了会儿,还真是有人在哭。
他好奇地从假山后探出头,只见小石桥上,一身姿娇柔的女子背对着他正站在石桥栏边。
有点眼熟。
既然不是宋泠,越少宁打算走人。
忽而又传来一声叹息与低语,越少宁停住脚步。
这声音……
他再次望去,那女子已经转了身,侧对着越少宁。
竟是王嫂?
月下、石桥上,美人垂泪,引人怜惜。
越少宁皱了皱眉,他记得她不是被宋泠送去休息了吗?怎么突然在这儿哭?
要不走吧?
“唉……”又是一声叹息,似饱含着一股生无可恋的悲哀。
越少宁见宋婼儿盯着水池发起了呆。
公主府的翠青苑依山而建,苑内的池水更是引山上的泉水而造。
荣婼儿面前的水池说深不深,说浅不浅,真要掉下去,若没人及时发现,怕是真会没命。
越少宁仔细观察了会儿,见宋婼儿有些偏偏倒倒,而他的一只脚也跟着伸出、收回。
毕竟是越少知的妻子,他没看见就算了,这看见了,若真出事,越少知怪罪下来,他可吃不了兜着走。
桥栏上的石墩里点着灯,照得宋婼儿的脸庞忽明忽暗。
她看着水面上的倒影,忍不住伸手抚摸起自己的脸。
池里鱼儿一动,水面荡开,连着那副娇美的脸也跟着变了形。
宋婼儿眼神变得惊恐,好似自己的脸真的裂开变形,只觉得头重脚轻就要一头栽下去……
“小心!”
一只大掌拽住她的胳膊用力往后扯,宋婼儿重心不稳,就这么直直地往后倒去,倒进宽阔的胸膛上。
“呃?”
先入眼宋婼儿眼的是男人肩上的一抹白,待她转头望去,发现竟是越少宁,正要起身时,发现月拱门下走来两人。
正是宋泠与浮夏。
时间在一瞬间静止。
“泠姐姐,宁王殿下真的在那里吗?”赵朵儿的声音就在矮墙后,似乎马上就要过来了。
宋泠冲还在愣神的越少宁和宋婼儿笑了笑,随即转身走出月拱门将快要进来的赵朵儿拦住,“是我看错了,不是这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