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和圆圆在槐江宫寄居期间,英招可谓是稀罕宝贝得不得了,视如己出,用餐时都是不停地投喂他们俩,每日换着花样儿给他们俩烫不同的野菜,炒不同的花;槐江宫的厨房增加了很多新菜,牡蛎酸菜汤、海带薯粉丸、鱼头豆腐汤……
英招还会亲手给两个孩子做早餐,馒头一分两半,中间夹着荷包蛋、生菜、肉片、和能吃的花;配上一大瓶牛乳。
从前他们在泑山时,他都不时会去看看小团圆,何况如今他们住在槐江宫,简直不想还给蓐收了,就在这住着吧!
在瑶池边,英招在打扮涂山圆圆,给圆圆簪花,挥手将她的白裙子变成音羽粉色,绣着金色的花;圆圆欣喜地对着瑶池水照自己。
英招竖起大拇指说:“圆圆,很好看!”
又说:“团团,过来,该你了!”
团团拿着一册诗卷坐在瑶池边的石椅上读,摇了摇头,客子光阴诗卷里,爹娘已经半年没有来看自己和妹妹了;虽然三姨和三姨父对我们俩很好,可是我还是想念我的爹娘。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团团随爹娘住在军中时就十分勤奋好学,军中的生活节奏很充实,很规律。
涂山明华犯嘀咕,他明明是很喜欢孩子的,却找理由不肯同自己有孩子。
圆圆刚住进槐江宫时,入夜会因为不习惯,思念自己的爹娘而哭泣,走到英招和明华的寝殿。
英招会立即起身,为了不吵醒明华,抱着出去哄,夜里提灯带她去看花,教她辨识不同的花木,慢慢过了一个月才适应。
元宵佳节,英招一手抱着灵芝,一手牵着圆圆,涂山明华牵着团团,一起去槐江城观灯,看戏曲,戏台上演的是《穆桂英挂帅》。
“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
观灯归来,圆圆问:“三姨父,我爹爹和娘亲怎么还不回来?”
“圆圆,不怕,你爹爹和娘亲过段时间就会回来的,你的爹爹,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他有保家卫国的责任,保护着国中所有和你一般大的孩子,也保护着你。”
圆圆哇地一声就哭了,她今日看见花灯璀璨,看了戏曲,自己兄妹和三姨与三姨父其乐融融,爹娘却在边关,她太想自家爹娘了。
英招半屈膝蹲下来与圆圆平视,捧着小脸,用指腹抹去她的泪,抱着哄,说:“乖乖的,想念爹爹和娘亲,明天让大黄结水境让你看看可好,现在太晚了,他们睡着了。”
这段时间为了不打扰他们打仗,都没让大黄结水境看他们。
“妹妹,不哭,看哥哥!”金天团团给圆圆做了一个鬼脸。
涂山圆圆这才逐渐收了啜泣,金天团团方才也眼睛湿润过,自懂事起,还从来没有和爹娘分开那么久过。
但是团团是男孩子,不轻易哭,还会安慰妹妹。他们是根正苗红的将军后裔,从小在军中长大,养成坚韧正直的心地。
蓐收对圆圆很宠,教两个孩子标准不一样,到他们长大一点,练功时,团团在太阳下,圆圆在阴凉处,所以圆圆的性格比哥哥娇气一点。
有时候涂山明玥都看不下去,他怎么偏心啊?我团团招你惹你了?但是又明白他的用心,男孩子,自然该教得更阳刚坚韧些,不能一味护着,也只能等他们练完,给团团涂抹护肤的迷迭香花露了。
团团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买一送一的那个赠品,妹妹才是爹爹的心头肉;可是爹爹和娘亲还是很宝贝我们兄妹,除了练功和课业上有点区别对待之外,其他的都一样。
夜间,涂山明华问英招:“你很喜欢小团圆。”
“嗯,他们很小时我就见过,每年都去看他们。”
她想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所以才不想要我们自己的孩子?咽了回去,不想再同他说这个话题了。
英招在认识涂山明华之前,是想要孩子的,还想同陆吾结亲家,后来,认识涂山明华之后,就不想要了,因为姻缘线的另一端,她是地神。
是夜,涂山明华做了一个梦。
百年之后,二人合力将《大荒本草》编写完成,详细记载了数千种草药、野菜、植物的食用和药用价值。涂山明华欣喜若狂,但她与英招仍然没有一儿半女,在书房,她说:“英招,我们和离吧。”
英招立即提笔写下放妻书,没有只言片语的挽留,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给我一瓶忘情,一瓶忘仇。”
涂山明华给了他药水,英招接过,打开盖子,当着她的面仰头喝下忘情和忘仇,他喝完,就走到寝殿睡觉去了。忘仇,是用来抹去想抹去的记忆的。
她把灵芝留在槐江山,因为她需要丘时水,而她,不想再来此地了。
涂山明华拿着放妻书,和那本《大荒本草》,回到青丘,将《大荒本草》付印成多册,通过回春堂的渠道传播给更多医者。
可是她不堪思念侵扰,自己也喝了忘情和忘仇,从此,无爱无恨,相忘于江湖,在回春堂继续做她的青丘名医。
她走在青丘街头,遇到了离戎谦和轩辕云翡,离戎谦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儿。
我在英招身边,难道只是为了完成《大荒本草》吗?只是为了利用他的资源和能力达成自己的理想吗?
没有孩子,羁绊不深,所以可以随时一拍两散,是这样吗?
不,涂山明华不是这样的!不是!我不是!
“不是!”
“为什么?”
涂山明华在梦中挣扎哭泣,泪水纵横,喊出了声,胳膊一挥把英招砸醒,他醒来发现她在梦魇中压抑地哭喊,他轻声问:“明华,你怎么了?”
他施了一个安神诀,说着:“乖,没事了。”
她平静下来,他又起身去取腊雪,拿柔软的帕子打湿了给她擦干净脸庞,她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次日清晨,涂山明华问:“英招,如果我提和离,你是不是会立即同意?”
“是。”
“你对我,是没有感情吗?一点儿都不会舍不得吗?”
英招说:“你还记得相思子的毒是如何解的吗?成婚以前,我就同你说过,若你悔了,我随时可以放你走,不会拦阻。我不会被束缚,也不束缚别人,你若主动要求分开,我不会有只言片语的挽留,我只会快速地抽身而退,所以你,想清楚了再说,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一回,我不会再心软的,自你嫁入槐江宫的门,我扪心自问,不曾亏待过你,若你后悔想走,我不会挽留的。
涂山明华失望地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英招,你比我还下得了狠手。”
“毕竟是男人。”
涂山明华说:“英招,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我是不是再也走不进你心里了?我想要再看到初相识时你那双会笑的眼睛。好难啊!”
他沉默了,不想说话,因为认清现实而连根拔起的爱,因着责任又重新种下,尚且脆弱,我已为自己的轻浮过失负责,不要再逼我说违心的话了,我会更后悔招惹你的,闭上眼睛睡觉。
爱树情苗需要两心栽,现在不协同。
涂山明华心想,既然已经嫁了,《大荒本草》不能半途而废,在这段婚姻里,爱与理想,自己总要得到一样,即便未来的结局如梦里那般,自己也不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腊雪,能解一切常见的植物毒,相思子的毒,是腊雪解的,还是他解的?
这算是,同床异梦吗?一个只能给行为上的尊重,一个不甘心,非要撬开心门走进他心里去。
涂山明华,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你若不伤他,一切都好,你若想伤他,他会立即抽身而退,不会让你伤到的。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神君如月光般纯粹的爱意收了回去,再重新想要,岂有那么容易,他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所以,涂山明华,选理想吧,别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