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昆仑山为首的西部第二组山系诸神,每百年会有一场聚会,每一次聚会主场都在不同地方,今年恰逢其时,主场在槐江山,英招做东。
在槐江城的回春堂里,清晨,英招给半夏送来了一份甜甜的槐花粥,对半夏说:“明华,七日后,来山上参加一场诸神聚会吗?西部山系山神的聚会,每百年一聚。”
半夏扬起头微微一笑,说:“好。”他要开诚布公地带自己去见他的朋友。
他说:“届时,众花神,和西部的山神都会来,你可以看看。”
他在打预防针,因为长乘是一定会来的。
当日,来客有陆吾一家人、长乘、帝江、耆童、红光、众花神,还有蓐收一家人。
涂山明玥见英招腰间挂着半夏绣的香囊,不需要问,心下了然,三妹终身即将有托。
“该!你孩儿都这么大了,我闭关时你才那么一点儿高!”一个女声从山门方向传来。
蓐收和明玥望去,一位踩着七彩霞云的神女飞来,水裳风佩。
蓐收拱手执礼道:“红姑,您何时出关的?”
红光落地站定,说:“昨日,这不是想来看看老友了嘛!你师父少昊如何了?”
“师父在轩辕城打铁。”
红光笑道:“哈哈!他怎么还在打铁,不做帝王了又跑回去打铁,这铁有那么好打么?都打了几千年了!他倦不倦!”
蓐收默默,她说:“这是你的妻儿?”
蓐收向她介绍道:“嗯,我夫人涂山明玥,团团、圆圆、见过姑奶奶!”
团团和圆圆分别施礼,涂山明玥也恭敬施了一个万福礼,她耳朵上坠着一对银河晶石雕刻的玉兰花耳环,悬在细细金链子上,海蓝色,剔透晶莹,脖子上的珠链也是同料所出,和蓐收一样穿白色,织银线,看起来很仙气飘飘。
红光对明玥微笑说:“不必多礼,咱们是邻居。”伸手捏了捏两个孩儿的小脸,说:“长得真好看,像足小该幼年时。回泑山来姑奶奶家里玩啊!”
团团和圆圆都冲她笑。
半夏带着灵芝走了过来,团团和圆圆见到半夏,欢喜地跑过去喊:“三姨!”
半夏弯下腰看两个宝贝侄儿:“亲爱的小团圆,让三姨看看,长高了!还晒黑了一点。”
两个孩儿十分大方地在半夏脸上亲了一口,孩子最知道谁对自己好。灵芝在一旁瞥着他们,她比半夏还半夏,小小年纪有点桀骜不羁。
在瑶池边摆曲水流觞百花宴,英招做东,位置设在正中,依次呈半环形排开,可观瑶池上的歌舞。
座次按山脉的远近顺序排列,槐江山英招、昆仑山陆吾、蠃母山长乘、天山帝江、騩山耆童、泑山红光、泑山蓐收、另一侧是众花神,牡丹为首,依次排开。
英招的座位旁边多设了一席,蓐收一家人的旁边也多设了一个席位,供半夏选择,灵芝不吃,所以她是被连翘带去玩的,他说:“明华,你可以坐在我身边,也可以坐在你的姐姐和姐夫那边,自己选。”
虚位以待,如果坐在他身边,等同于向众人表明这是槐江宫未来的女主人。
半夏的选择困难症又犯了,他说:“不知道如何选?那我帮你选。”牵起半夏的手,将她安置在自己身边的座位上。
一直在关注英招的长乘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突突乱跳,险些要晕厥过去,他…他…身边有人了吗?
蠃母山山神长乘是凝聚上天九德之气而生,神力无边,生性淡泊,超然世外,不喜争权夺利,不吝赐福民间,在民间很有威望。
英招很了解她,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如此开诚布公地表达偏爱,会不会给涂山明华招来麻烦,因为他确信长乘不会,她恪守九德,只是痴心而已,做不了恶事。
但是如此开诚布公,若能让她早日放下执念,另觅良缘,也是好事。
诸神聚会,让涂山明华好好地观察,我身边的人是什么样的,而我,在朋友眼中又是什么样的。
宫娥如云,捧着菜品放入曲水上游。
宴上的酒是槐花酒,长乘一直喝,努力想把自己灌醉,若醉了,心就不痛了!长乘啊长乘,何苦来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多年了,你怎么还不能释怀?还不能放下?他…就那么令你难忘吗?天上地下,没有一个好男儿能敌得过他吗?可是,可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天神中好男儿虽多,却没有一个人与他一般,品貌性情皆称我心怀。
我有多么盼望坐在他身边那个位置?
他身边无人时,我可以等,可以想,可是,有人了,我很难受,我恨不得能立即羽化。
瑶池上唱着一出人间戏曲《八仙过海》,众人正欣赏中。
长乘终是醉了,伏案而泣,满座皆惊,她怎么会如此失态?英招走了过去,点了点桌子,低声说:“长乘,大家都看着,我让迎春送你去休息。”
迎春和瑞香尝试扶起长乘,她将人推开,自己晃晃悠悠往山下走。
在座诸神大都知道长乘慕英招多年,并不意外,英招是百般无奈,躲了多时,但是她一向端庄,如此失态却是第一回。
陆吾对英招戏谑地说:“英招,你看看你干的好事,都是你的错!把人气哭了!”
红光说:“长乘怎么了?为什么是英招的错?”
耆童一叹,说:“唉!痴情总被无情误呐!英招啊英招,你这个负心薄幸郎!”
英招无奈地摊开手,回了席。
长乘走到山腰,在一座跨江的石桥上,扑通一声跳入丘时水,直直栽下去,暗中护送的迎春和瑞香吓了一跳,忙跳下去将人捞起来,背到山腰的宫殿里安置她休息。醒了酒之后才送她回蠃母山,百年一次的老友聚会,她…她就这么走了!
曲终人散后,在空谷的石亭子里,英招与半夏一对一沟通,他说:“明华,今日看出什么没?原先慕我的女人有一些,大多或知难而退,或默默藏在心里,痴心如长乘的,只有她;我无意瞒你,只是这些事我说出来不真实,也误人名声,只有让你亲眼看到,亲自判断。”
“同是天神下凡做山神,相识多年,你…你为何不选择她?”
英招无奈地说:“唉!我是逍遥人,不喜约束;她是九德化身,天生擅长约束人,条条框框太多;不是她不好,是我的性情实在与她合不来,没有爱情的感觉。”
他又问:“你会介意吗?”
半夏摇了摇头。
“你会吃醋吗?”
半夏又摇了摇头。
英招更无奈了,竟然不醋,说明她还不够爱。
半夏说:“涂山明华,不是轻易拈酸吃醋的女人,不会干涉你的社交。只要不是你喜欢别人,我就不难受。”
我是悦你,但我有原则,别人喜欢你我管不着,但若是嫁了你,我…我…我接受不了你喜欢别人。你要是敢喜欢别人,我…可是,我曾经也浅浅地喜欢过别人,他都没有介意,我…又何来资格不许他有故事呢?
英招问:“在胡思乱想什么?嗯?”
“没…”
英招说:“我若是很喜欢别人,这副尊容往那一站,也不至于独身到现在了。一直虚位以待,也不知道是在等谁?小狐狸,我应该是在等你。今日,我把你放在那个位置上,有私心,我想炫耀,告诉我的朋友们,我有意中人了。也想了结长乘的执念,但我是确信不会对你造成危险才如此的,她身负九德,不会做恶。”
半夏听到“炫耀”两个字,扑哧一声笑了。
英招有点无奈,长乘不会伤人,却会伤己,竟然至于跳水自戕。
他们都是被天帝下派来做山神的,这一带山神都很熟,长乘是较晚被派下来的,原本她在九重天地位很高,因为不喜争权,自请下来做山神,也不知道怎的来了之后她就看上自己了?
世间唯“情”之一字难解。害自己平白无故担了负心薄幸名,自己明明很无辜好不好?!
半夏说:“我今日没介意,也没吃醋,一直在专心吃花。”半夏觉得在那种场合,端庄优雅才是体面的。
英招表示无奈,这丫头她不在乎自己!她喜欢槐江山神君所能提供的刚好是她需要的,喜欢的是合适,而不是我英招!
不过,自己其实也正需要她这样的,不吃醋,不无理取闹,也不拘束,好吧。
半夏最爱的是自己,不会为不相干的人为难自己的。对她而言,七分合适,三分心动,凑起来十分,足矣,人生小满胜万全。
半夏见他沉默,她解释说:“我最爱我自己,轻易不给自己找不痛快,喜欢省力直接的事,连吃东西,我都不喜欢吃螃蟹、石榴,这种需要费力气剥壳,剥皮一颗颗取籽的东西。”
“我喜欢吃直接洗干净就能入口的东西,或者,别人拆好了放在我面前的,我是不是很懒?”
“我不关心别人喜欢你,也不关心你以前有没有喜欢过别人,只是因为我天生懒得管对现下和未来没影响的事,并非是我不悦你。”
“对一个看惯人间疾苦的医师而言,世间事,除却生死,都是闲事。”
“我悦你,相信你,你也悦我,相信我,互相包容,互相理解,互相扶持,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这…这固然很足够,她很理智,有超越年龄的理智。
英招朝她伸出手掌,说:“愿做深山木…”
半夏把手递过去交握,说:“枝枝连理生。”
英招笑了,眼睛里灿若繁星,连长乘的事她都不在乎,那就没有什么阻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