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背着背篓,带着灵芝和暗卫,进蓬莱岛采药,灵芝在背篓里呼呼大睡,这丫头很能睡,打雷也吵不醒。
防风林薇再一次瞅到了刺杀小狐狸的机会,山高林密,便宜行事。
藏在山林里暗中保护半夏的英招柔和的目光顿时变得锐利,心里骂了一句:“找死。”
折扇从右手递到左手,右手里捻着三颗石子,石子以极快的速度飞了出去。
防风林薇挽弓拉弦之时,突然后背被三颗石子同时击中,灵力被封无法施展,箭矢偏了方向咻一声飞了出去,英招抛出一个鸟笼子一样的神器,放大,困住防风林薇。
白门的瞬移隐身术的弱点在哪里?别人不知,我还不知吗?
英招本没有想持恩胁报的意思,想悄悄解决,怎奈涂山府的暗卫到底不是饭桶,被山中动静惊动了,半夏也发现了。半夏远远看到一抹青衫,缁帽簪花,是熟人,飞了过来。
英招摇着折扇,看着半夏,半夏说:“英招神君,这么巧!你也来这里。”
英招说:“不是巧,我是来寻你的。”
英招日前去了涂山府寻半夏,明裕告知半夏进蓬莱岛采药了,她要采药不寻自己,想必不想见到自己,所以他在暗中看了几日,毒蛇还没有捉到,这小狐狸胆子可真大,单枪匹马带着几个暗卫就敢来山林里。
碰到刺客纯属凑巧,他也不知道刺客何时会出现,顺手解决而已。
英招一挥灵力揭下刺客的面具,问:“认识吗?”
半夏看着笼子里的人,摇了摇头,仔细看,又觉得在哪里见过…她…长得像…防风林芮。那年青丘山中的比武,她葬身虎腹的一幕,曾经让自己梦魇了许久。想到此,她有点恐惧地躲到英招背后,不看笼子里的人。
英招说:“这是蓐收要捉的人,我要送去给他。”
半夏不敢说话,英招转过身看半夏,挡在她与笼子之间,说:“你别怕,想说什么就说,她听不见,笼子有禁制。”
半夏在身上摸索出三瓶药水,分别是:忘忧、忘仇、忘情。
半夏拿出其中一瓶,说:“让我姐夫尽量别杀生。这是忘仇,喝了能抹去想要抹去的记忆。”
英招接过,收进腰间口袋,问:“你要不要跟我去找你姐夫和姐姐?这里不安全,最近尽量不要单独进山林,想采药可以寻我作伴。”
半夏犹豫了一下,英招转身挥手缩小了笼子,装进口袋里,说:“不急,歇一会。”
说罢同半夏飞到竹溪边,寻了两块石头坐下,半夏解下背篓,把灵芝放在一边,灵芝的小脑袋转了转,寻了个舒坦姿势接着睡。
半夏说:“谢谢你救我。”
英招说:“不客气,这只是我的爱好。”
“爱好?”
他蹲在竹溪边洗了洗手,方才碰了石子,有点洁癖,说:“我的爱好,除了遨游四海,还有见义勇为,除暴安良。”
半夏勾唇浅浅微笑。
英招说:“我是不是让你讨厌了?”
半夏摇了摇头。
“灵药仙草,槐江山的看不上吗?”
半夏又摇了摇头,说:“我做了一件很坏的事情,我…有点嫌弃我自己。”
“具体说说。”
半夏娓娓倾诉,爹娘不在身边,她最近也不知道找谁倾诉苦恼,二哥跟谦太熟,当局者迷,不能说,她说:“有一个人,是我的表弟,只小一岁,他很小时寄居在我家,在家塾一起读书几十年,我们曾经关系很要好。”
“后来,长大了,他向我告白,我因为不想议亲,也不清楚自己的感情,一直没有回应,他一直都没有放弃。”
“前些日子,陛下颁布了一条政令,禁止有血缘关系的人通婚。他很难过,我…我给他喝了忘情水,是我自己用忘忧果酿制的药水,剥离了他心中对我的感情。”
“这么做了之后,我自己觉得有点难过,毕竟,二百多年的情义,被我亲手毁了。”
半夏说着难过地弯下腰。
英招静静地倾听着,他问:“你后悔那样做吗?”
“……”半夏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说:“我当时…别无他法,如果不那样,他可能会很痛,我…不忍心看他为了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痛苦。”
英招说:“你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他,所以一直没有确切地回应他的热情,如今失去了那份热情与偏爱,所以难过,舍不得,是正常的,时间久了,就释怀了。”
或者是,遇到另一份偏爱,足以抵消失去的痛。
“如果你笃定自己喜欢他,愿意同他成亲,你会发现,其实有什么政令难违?政令是会变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即便变不了,也不是每条政令都必须遵守。”
“你看着我外表是少年,其实我比你年长很多,你太爷爷轩辕王一世执政时,我就已经在槐江山上了。”
“你们才三百岁,有什么等不起?只是未曾经历还不成熟罢了。”
“你如今还小,还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很正常,长大了,阅历增长,见识多了,你就会明白。”
“你犹豫动摇,是因为我吗?”
“……”半夏沉默不语,她不知道,可是,好像是,如果没有神仙哥哥突然从天而降,也没有那道政令,她可能最终会被感化,跟了离戎谦;她又轻轻点了点头,说:“是,但不完全是。”
主要的原因还是她对谦的感情更像亲情,很熟,就像对家里三个兄弟那样的感情,终归还是缺少想嫁给他的那种激情与悸动。
对谦,是感动?是愧疚?是爱情?她根本就区分不明白。
对英招,是我既媚君姿,君亦悦我颜,一种原始的吸引力,并不明显,至少目前没有到“思君即幽房,侍寝执衣巾”的程度,因为她对英招还需了解。
情之一字,没有公平和道理可言,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英招见过太多因为自己的容颜和才华爱慕自己的女子,槐江宫每年都要丢出去几个爬床的小花妖,他看得透半夏清纯目光里的闪躲,而且她躲着自己,怎么会与自己无关呢?唉!男子长得太好看也是烦恼,要么被认为是花花公子,要么让人不敢接近,敬而远之。
天知道,我独身那么多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觉得特别有眼缘,特别想娶回家的女人,她…她有青梅竹马,我何时,何时才能美人在怀?唉!看她忧伤的样子,真的很想抱着安慰一下,但是英招不会趁人之危,君子如兰,我要做君子!哼哼!
“明华,别难过,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不忍他痛苦而已,并没有想伤害他,如果你后悔了,想恢复,我帮你。”
“忘情水,无解。”
“万物皆有相生相克的另一端,无解,也许只是在年仅三百岁的你手里无解。”
“我不想解。”半夏垂首于膝说,解了又如何呢?自己就能确定心意了吗?自己能成全他吗?如果不能,尽早放他自由,是我的温柔。
谦,你会遇到一个很爱很爱你的人,被善待,只是那个人不是我而已,世界上除了涂山明华,还有许多良家女子值得你携手。
英招转移话题说:“明华,我在槐江山上管着花花草草,很清闲,有大量的时间陪着你去采药草,如今刺客还没有完全解决,你要去哪里,可以约我一起去,我能保护你。”
“可能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白门刺客的软肋在哪。她是我一故人之妹,我不能无缘无故跑到鹿台山打他们,主动介入前朝的因果,干扰别人的气运。但是,如果他们想动你,被我看见,我出手,是名正言顺。”
“英招神君,我同我姐姐性情不一样,姐姐如温水,我…我是冰水…”之前被告白后回到青丘,半夏思索良久,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英招只见了她几面就生出了求娶的想法,最终她觉得,英招与姐夫相熟,应该见过姐姐多回,他…是不是因为看到姐姐对姐夫很好,就觉得涂山家的女儿都是如姐姐那般温柔体贴的?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你是什么样的,我以后有的是时间了解,不着急。我送你回青丘吧,送完你我再把那东西送去高辛给你姐夫。”
半夏轻声说:“谢谢。”
今日这番长谈,英招看明白了,涂山明华和涂山明玥不一样,她外表清冷,内心纯善,对想刺杀自己的人尚且不愿意杀生,将一株灵芝精视作女儿,百般呵护。
这样的姑娘,怎么就不值得被好好爱护呢?
只是还没有一个男人真正走进她的心里,一旦被她从心底里真正爱上,被接受,她会对对方很好,如同她对灵芝那样。
护花人,不管是我,还是她那个竹马,她都值得。可…面对白芷的仇怨,我护得住,她的竹马却未必能护得住。
英招是谁?护花神君,给我一株刺玫我也能炼成绕指柔,他轻摇折扇,额前两缕发丝飘动,更仙了。
英招送半夏回到青丘一心园时,二人在经过梧桐院门前,正坐在庭院里和明裕喝茶的离戎谦透过花窗看到了。
半夏回到杏园,在自己园子的花窗上看见了一个牛皮纸袋子,狐狸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狐狸糖,大约是习惯了…以往每回去青丘涂山府找明裕,都不会空手去的。
谦最近常做梦,在梦中唤着“半夏…半夏…为什么?”醒来时满面泪痕,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是觉得自己大约很重视半夏吧。
大约是忘情水的作用还需要一段时日才能完全发散出来?还是…他喝得不够量,余了一小口在玉樽里,忘得不彻底?
英招把鸟笼拎到高辛军营,交给蓐收,放在地上放大,说:“你要的人。”
防风林薇被捆成粽子,嘴里塞着白布,防止她自戕,只余一双恼恨的眼睛明亮。
蓐收一喜:“哟!被你捉到了?”
英招哼了一声,神气地说:“哼!要不是我赶巧,涂山明华性命危矣。”
涂山明玥急走过来,问:“半夏怎么了?”
英招说:“她没事,我送她回家了。”
英招又把一瓶忘仇给了蓐收,说:“明华让你别杀生,这个水叫忘仇,喝了能剥离相关记忆。”
涂山明玥看着笼子里的人,我…我…让我不杀…她屡次三番想杀我,想杀半夏,想杀我娘亲和舅舅,还杀了春彩,让我不杀她?!我!我!我想扒了她的皮!丢进山里喂狗!
笼子里的防风林薇用恨毒的目光盯着涂山明玥。
涂山明玥愣愣地想着,她…她生得像防风林芮,唉!自己本来也没想杀防风林芮的,罢了,明玥的目光从怒转向悲悯。
蓐收的手掌捂住玥儿的眼睛,轻声说:“玥儿,你别看,我来处理。”
他又捂自己的眼睛,当初在西戎,他就是这般捂住自己的眼睛,不要自己看见血污和残酷。涂山明玥走到蓐收身后去,避开那两道恨毒冷厉的刀锋般的目光。
英招说:“她是毒蛇,毒信子会蛰人,别靠近,别解封她的灵力,你审完,废了灵力修为,诱出同伙,用完就给她喝那玩意吧。”
蓐收对英招说:“多谢!”
“这笼子借你,见到同伙,封了灵力关进去,跑不掉,需要我帮你吗?”
“我能说需要吗?”蓐收觉得那几个刺客用的什么离奇法术,逃脱之快连自己也追不到,该借力还是要借力,早点解决了自己好安心睡觉。
“能!我最近闲得慌。”
“哈哈哈哈!谢过英招神君仗义援手!”蓐收拱手敬礼。
“少废话,快带我去吃东西,为了给你送这东西,饿死了!”
蓐收传唤了外头站岗的兵去取膳食来,说:“今日先委屈你吃军中伙食,改日我亲自给你烤鱼。”
用过餐食,英招沉默思索良久,对蓐收说:“蓐收,我若助你捉到白芷,在你能力范围内,可否留她一命?她也不过是个痴情的可怜女人罢了,让我对泉下故人有个交代,不要负愧。”
蓐收说:“你就算不助我,开口说出这话,我也可以看在你的情份上不杀生,何况你助我!希望她不要再作恶,犯了弑君之罪,我便是想放过也不成。”
英招和蓐收都是解怨释结的心态,并不爱造杀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