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小夭悉心教授多年,半夏已经能独立在回春堂坐诊。
这日,一辆来自轵邑城离戎府的马车停在青丘回春堂门口,来人是旧相识,离戎二夫人姬婉柔,她还是那么爱穿一身素净白裙。
入了诊室,见到医师是一位少女,迟疑了一瞬,坐下来。
半夏看来人,在离戎族长的寿宴上见过这位夫人,她就是与自己哥哥琴笛合奏的人;半夏问:“夫人是有哪里不适?”
姬婉柔道:“我成婚一百余年未能孕育子嗣,听闻回春堂六医师最擅长此症,故而前来求医。三小姐云英未嫁,问此症可能...有所不妥,可否请令堂为我诊治?”
半夏虽不介意问此症,也诊过许多人了,但是既然患者不信任自己,那就请娘亲出堂吧,半夏起身去后院找小夭,对姬婉柔说了声:“夫人稍候。”
小夭来到诊室时,见到来人,冤家路窄!她竟然敢来回春堂指名道姓找自己!但是自己在回春堂就是六医师,治病救人,医者仁心,不该对患者有偏见。
小夭端坐在医师交椅上,开口问:“未能孕育子嗣不一定是女子的问题,你夫君没有同来吗?”
姬婉柔说:“不是他的问题,他的如夫人已经诞下儿子。”
小夭拿出诊脉的腕枕,示意姬婉柔将手放上去,仔细读脉,半夏垂手立在小夭身后旁听问诊。
小夭诊后,开口问:“每月癸水可规律?癸水来时可会腹痛?”
姬婉柔答:“阴晴不定,时有时无;腰酸腹痛很严重。”
小夭又问了她一些房中事的问题,最终给出诊断,说:“肾阳不足,宫寒,难以有孕。”
提笔写下药方,益母草、阿胶、桂圆肉、当归、老姜、艾叶、鸡血藤、桂枝、玫瑰花······一一写清楚用法,内服外用双管齐下;将药方交给半夏去抓药。
小夭说:“你这种情况,平时忌食生冷寒凉的食物。回去遵医嘱熏艾、泡脚、内服,一样不落,需得调理一两年。”
姬婉柔道:“多谢涂山夫人。”
半夏还未抓好药,小夭开口道:“你信得过我?这么确定我会真心为你诊治?”
姬婉柔道:“夫人既有赠琴释怨之海量,自然不会拒一个求医的病患。”
小夭看了面前的姬婉柔一眼,以前从来没有那么近地看她,生得花容月貌,只是因痼疾脸上有了些黄气;她是姬氏嫡女,嫁给离戎家的庶子,已经是低嫁,还因成婚久无所出,让夫君纳了如夫人,平妻还在她之前诞下长子。这般遭遇,将心比心,换做自己怕是会气死,她却如此云淡风轻地坐在自己面前,仿佛说的是别人家的事,病不是在自己身上一般。
姬婉柔取了药,出回春堂的门时,有些恍惚,迎面撞到了来寻小夭的涂山璟,额头撞到了他的胸膛,手上的药包掉落在地,涂山璟没看是谁,只本能地蹲下来捡起药包,递给人家;起身时才发现,是她!
姬婉柔轻声细语道:“多谢涂山族长。”
姬婉柔心神有一瞬恍惚,她想,这是她平生第一次与他那么近距离地接触,接过他亲手递的东西,若是如此偶遇,发生得再早一些,在自己未嫁,他也未娶时,会不会一切都不同?
涂山璟立即抬头望向回春堂内,小夭的眼里无喜无怒,正看着自己,目光如有实质,冷如冰锋,不好了!山雨欲来风满楼。
涂山璟立即走进回春堂,走到小夭身边,解释道:“小夭...刚刚是个意外...”
小夭淡淡说:“我又没生气,你解释什么?”说完就扭身走去后院看涂山明珣了。
涂山璟忙跟上去,先去了自己的小书房里换一身衣服,心里想着,这身衣服不要了,晦气;又打了一盆井水净了手,才去找小夭。
小夭一见到小奶狐,就开心了,将方才一点小小的不痛快都忘得干干净净,也不同涂山璟摆脸色也不同他生气。
这反而让涂山璟觉得十分反常,她往日对自己与别的女人有半点儿沾边都介意得不行,要跟自己撒泼打滚儿闹上一闹,现在倒好,不恼也不闹,就看着小奶狐,对自己递的茶水也欣然饮下。涂山璟不禁心里嘀咕,她是不是不紧张自己了?
夜晚回到闺房,涂山璟痴缠着小夭,问道:“小夭,你是不是不在乎不紧张我了?”
小夭问:“为什么这么想?”
涂山璟说:“下午在回春堂,我与别人撞到一块,你都没有如往常那般同我撒泼生气。”
小夭心想,你还敢提下午的事!我想一巴掌把你呼下榻去,她翻身面向墙壁,不看涂山璟。自从上次她撒泼惹得涂山明玥不平,两个女儿经历了险境之后,小夭就很注意收敛自己的脾气,不再因不相干的人同涂山璟撒泼。
涂山璟想将她掰过来,小夭掰开他的手,大声说:“别碰我!”
涂山璟顿时心里拔凉拔凉的,早知道自己就不没事找事了,她本来不跟自己闹的,自己何苦上赶着寻晦气。自己近些年本来就争宠争不过小儿子,如今还自找麻烦,真是昏了头。
小夭转过身看着他,说:“不生气难道不好吗?你想我同你这般撒泼生气?”
涂山璟忙摇了摇头,狐狸脑袋搁在小夭身上努力讨好,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嗯…璟郎…以后不许你看她…嗯…”
“嗯…我把眼睛闭上…不看。”
“不许你给她送东西…嗯…”
“好…不送…”
“不许你同她说话…嗯…啊…”
“好…我把嘴巴闭紧…不说…”
“不许…唔…”
“小夭,专心点…嗯…”
她如风中莲,荡漾在湖心,声声软语呢喃,酸中有甜,如回春堂里那一壶咕噜咕噜冒泡的黄芪山楂饮。
他将她当作瑶琴,人琴合一,弹出最美妙的相思曲,琴瑟和鸣,诉尽数百年爱恋。
半夏忙着修习医术,悬壶济世,根本就注意不到离戎谦已经几个月没找过她这件小事。
离戎谦觉得,完了,半夏真的不喜欢我,她一点儿都不紧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