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之后,蓐收隔三差五就带着大黄飞去青丘看涂山明玥,把大黄累得够呛。
中秋是玥儿的生辰,但神族一般每百岁才过一次生辰,中秋的前一日,蓐收和玥儿骑着大黄和小黄去看了峚山,又去了不周山,峚山在不周山的西北方向,只隔四百二十里,很近。
并肩坐在不周山顶的石头上看风景,蓐收说:“玥儿,这两座山都是你的了,这是我的聘礼。”
玥儿挽着蓐收的胳膊,将脑袋靠在他肩头晃着,笑说:“我要两座山做什么?我有师父就可以了。”
蓐收说:“玥儿,我小时候有一个小名,叫该。”
“该。”
“嗯。”
“还是你的大名好听一点。”
蓐收说:“玥儿,以后,你还唤我师父吗?”
“嗯,不然呢?”
“你唤我名字吧。”
“蓐…蓐收。”玥儿尝试着唤了一声,她从来没有如此直呼他的大名,都是恭敬地唤师父、蓐收大人。
“哎!”蓐收笑应。
“显得很不恭敬。”玥儿说。
“我和你一样,生在秋天,丰收的季节,所以名字取入收的谐音,取储藏和丰收之意。”蓐收在玥儿的掌心写了一个“入”字。
玥儿说:“我出生在中秋月圆夜,所以我爹娘给我取名叫明玥。”
“取得很好,名如其人,清辉如雪,纯洁无瑕。”
玥儿被夸了一下,又窃喜着晃了晃小脑袋。
“你唤我该也可以。”
“该…”玥儿尝试着唤出来,可是不怎么好听,没有师父二字好听。
“嗯!”
“该郎。”玥儿很小声地低唤了一声,娘亲在家开心时会唤爹爹璟郎,爹爹每次听见璟郎这个称呼都很开心,是不是师父也会很开心?
蓐收的心狂跳,从来没有人如此唤过他,用如此温柔软糯的声音唤他:“该郎。”这小狐狸今日是想要他的命。
玥儿见没有应答,轻声说:“不好听吗?那我还是唤师父吧。”
“不…很好,这个称呼很好。”蓐收一只手按住自己狂跳的心口说道。
玥儿的小脑袋挨在他肩头咯咯笑了起来,将脸埋在他背后,害羞,不想人看到她害羞。
“明日,你和我回青丘过中秋好吗?”
“好。”蓐收应道,他独身一人居住,如今有了岳家和未婚妻,去岳家过中秋是合情合理的,主要是想陪玥儿度过她订婚后的第一个生辰。
玥儿犯困地打了个哈欠,蓐收说:“你是不是每日都起得很早?”
玥儿说:“嗯,卯时准时教我弟妹练功;我卯时前就起来了。”
蓐收顿时对玥儿生出了更多怜惜,她并没比弟妹大多少,在家里一直以长姐自居,明明自己还那么小,就那么懂事,那么有责任感。
蓐收拍拍自己的腿,说:“枕在这里,睡一觉。”
玥儿躺在石头上,小脑袋枕在蓐收腿上睡了一个浅浅的午觉,听着寒暑水哗哗流动的声音,嗅着让她安心的雪中春信,感觉自己是被宠着的,如同爹爹宠着娘亲那般的宠爱有加。他的身板为她挡住了将落在脸上的阳光,端详了一会儿她恬美的睡颜,望向远方连绵青山,滔滔黄河。
玥儿醒来掬了一捧寒暑水洗脸,清醒清醒,一起看了一场长河落日余晖。
要下山时,蓐收说:“我背你下山。”说着蹲在玥儿面前。
玥儿犹豫了一下说:“玥儿不敢以师父为骑…”
蓐收站起来,面对着她,她站在石头上,才同他一般高,蓐收说:“从前,你是我的徒弟,尊师重道是应该的,我可以坦然地接受你作为徒弟给师父的所有细心伺候,你以涂山氏大小姐之尊,化名叶一,勤学苦练之余,在我府里打扫庭院,烧火做饭,为我熏衣晒被,将我的住处和书房打理得纤尘不染。这些,我都坦然接受了。”
“如今,你是我的未婚妻,你可以坦然地接受我对未婚妻的爱。我就想背着你,上来吧。”蓐收说完又转身蹲下。
玥儿受宠若惊,坦然地下了石头,趴上他宽阔的背,这是她第一次被男人背着,感觉很神奇,连爹爹也不曾背她,小时候爹爹都是抱着她的,好像只见爹爹背过娘亲。
下山路上,玥儿问:“师父,你以前背过别人吗?”
蓐收说:“我背过受伤的战友,没背过女人,你是第一个。”他自然知道她问这话是想知道什么,小女儿心思,他也没说谎,连一起长大的阿念他也不曾背过,最多就扶过。如此柔软娇小的一个小姑娘背在背上,真奇妙啊。
玥儿窃喜,师父给她的,是独一无二的爱。
走了一段,玥儿又低声问:“师父,你是因为什么喜欢玥儿?”
蓐收沿着寒暑水边慢走边说:“因为你温柔、坚韧、勤奋、善良、聪慧、知书达礼、纯洁无瑕、如花似玉……然后无缘无故,莫名其妙,不知不觉就很在乎你了。”
蓐收心里想着,的确如此,不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被偷了心,偷心小美狐,不听话的小美狐,你以后能不能听我的话啊,别上战地来,求求你了,小祖宗,见到你在战地军营,我心脏是真的受不了,听话一点,让我多活几年,行不行?!
知道她被西戎贼寇捉了做人质的时候,他真的很慌,看到她那么小一点人被绑在一根柱子上,他更慌了,还要强装镇定地跟对方谈判,装出一副完全不在乎她的死活的样子,心里急得如烹油。这种感觉绝对不要有第二回,以后将她揣在怀里藏好。
玥儿被夸了,害羞,又欣喜,小脑袋转了转,脸颊碰到他的耳朵,她还欢喜地转来转去,丝毫没发现他耳朵都红了。
到了大黄和小黄喝水的地方,将玥儿放下,两人两虎飞回泑山。
深夜在叶一的院子的圆拱门前分别时,玥儿还是那般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蓐收完全抵挡不了她如此眷恋着自己,舍不得自己,黏人小美狐的模样,克制不了一点,他觉得她就是想要他的命!
他几步上前,在玉兰树下两人紧紧相拥,他的手轻轻地抚过脸颊,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这一回她睁着大大的清澈的眼睛,她忘记了闭眼,忘记了呼吸,在温暖的禁锢里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
他低声说:“闭上眼睛。”
玥儿听话地闭上了眼睛,睫毛颤抖着。
他温润的唇轻轻地落在她的额头,落在她的鼻梁,落在她的眼睫毛上,落在她的唇角,她没有退缩,没有躲开,手臂抱着他的腰,小手紧紧攥着他后背的衣服,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飞快的心跳,也能感受到她的。
泑山的山寺传来中秋的第一声撞钟,钟声空灵浑厚,悠远绵长。
他的唇轻轻地落在少女那如带露鲜花般的唇上,一个带着冷梅香的温润的轻吻,轻触了片刻,玥儿还没来得及仔细感受那是一种什么奇妙的感觉,他的唇就离开了,说:“玥儿,生辰快乐,要乖乖听话,我爱你。”然后手掌捋着她的头和背,将她收在怀中,如同揣着一只宝贝小狐狸。
原来亲嘴嘴是这样的。她什么也没来得及想,只能听见扑通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心狂跳不止,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害羞,仿佛时间静止了,她觉得此刻很短暂,很快乐。
抱了她良久,他见她一直不动也不出声,只紧紧攥着他的衣服,他抚着她的头低声问:“我是不是唐突了?”
“不是,没有,玥儿很欢喜,只是…只是…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玥儿这才睁开眼睛,结结巴巴地说,紧张得话都说不流畅了好吗!接着大口大口地呼吸,好像很久没呼吸了的感觉。
他笑了,她当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第一次亲吻,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跟随着本心,试探,试探,再试探,她都没有躲,没有害怕,没有排斥,他才敢如此。她不知道他有多少回想如此,却拼命克制住了。
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舍得松开彼此,将玥儿送回房间,她关上门,扑到榻上打滚儿,跳起来抖着被子大笑,好想大喊大叫,啊!啊!啊!好激动!今日都发生了什么?我刚刚在想什么?怎么不记得了?
跳完躺下来,嗅了嗅自己身上,沾染了一缕他身上的冷梅香,一种无以复加的欢喜席卷着少女的心。
原来,训练徒弟时那般严厉的师父,战场上那般威严不容冒犯的师父,平日里儒雅幽默谈笑风生的师父,他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他曾说他不是会怜香惜玉的男人,可是,他会说:“我背你下山。”
他还会说:“玥儿,生辰快乐,我爱你。”
他还告诉自己,他有一个小名,叫该。
玥儿觉得自己今夜做梦都能笑醒,师父他怎么那么好啊。
蓐收站在圆拱门外,痴痴地笑,回想着方才温软的触感,缓步走回房,又一次想立即去把句芒拽起来打一架,看是不是在做梦?
静谧的泑山之夜,又是一个甜蜜到会各自在各自房间里打滚儿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