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年和阿念姐妹重逢,甚是欢喜,小夭说要给阿念烤鱼吃,涂山璟便带着小夭和三个孩儿,阿念母子,乘船出海,去了青丘城附近的登莱岛游玩。
这片海,古称沧海,登莱岛上仙气缭绕,多灵兽灵草,朝可见日出扶桑,暮可见落日熔金,晚潮新月。
涂山璟的坐骑狸狸便是他幼时在这里捡到的,准确地说是捡到了一颗仙鹤的蛋,带回去用灵力孵化的。
挂着涂山族徽旗帜的船只,徐徐驶在沧海上,下午停靠在登莱岛,涂山璟和小夭带着涂山明玥、涂山明裕、轩辕学政三个孩儿在沙滩和礁石上捡海蛎、海螺……
不过那些孩儿经常捡一些只能看不能吃的贝壳,涂山明玥则是在沙滩上聚沙堆起美人鱼的尾巴。
左耳带着几个家丁下海捕鱼。静夜、胡珍、苗圃则在船上布置炭烤炉,和一些佐菜。
阿念和婢女海棠则在甲板上陪着小半夏赏落日熔金的风景,等着他们弄好吃的。
小夭和璟在甲板上烤牡蛎、海螺、鱼、虾、香菇……配合得十分默契。牡蛎肉软滑、海螺肉脆甜、鱼肉嫩滑、烤虾鲜甜,海螺壳上煮着鲜美的蚬肉汤,咕噜咕噜冒着气泡,漂着芹菜粒,光看着就令人垂涎欲滴。
小夭将自己带的香料洒在烤鱼上,将最好吃的一块鲜嫩鱼肉撕去沾灰的皮,夹到阿念碗里。
小夭对阿念说:“还记得那年赤水秋赛吗?泾水湖上,我们俩和玱玹就像这样吃着烤鱼,香气招来了神农馨悦和防……”那个晦气的名字出口之前,顿了一下重新说:“招来了神农馨悦的船只,还打了一架。”
“记得,你要听琴,哥哥吹箫才引来了那两个讨厌鬼!”阿念说。
小夭叹道:“唉!今日良辰美景,可惜无琴。”
“小夭,你想听琴?”璟问。
阿念期待地看向涂山璟,小夭也期待地点了点头。
涂山璟走到甲板中间,召唤出一张七弦琴,素指拨动琴弦,正是: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他的青丝在海风中拂动,新月从他身后升起,波光粼粼,琴音如山间清溪水淌入心间,是古琴中绝响广陵散,弹得好能令行人驻足、牛马停行,虫羽止息。
鱼群驻留在船只周围,岛上山林中飞来许多萤火虫,星星点点盘旋在甲板上,正是:逢君拾光彩,不吝此身轻。
一曲终,涂山璟双手按住琴弦,琴化作流光消散,他眉目带笑地看向小夭。
小夭虽不精通音律,却也分得出优劣,她呆呆地看着涂山璟,他那手,如此灵巧的一双弹琴作画的手,涂山篌那个杀千刀的当初是如何狠下心拔去他的十指指甲,用龙骨钉钉穿掌心的?如果涂山篌还活着,她定要拿他做药人,让他受尽苦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着想着竟眼眶蓄泪,眼底一尾游鱼荡过,落下一滴泪来,跌落衣襟,消失不见。
这时有人用灵力传来一声:“客心洗流水,馀响入霜钟。敢问船上弹琴的可是青丘涂山璟?”
循声望去,一个丰神俊秀的白衣公子站在礁石上,阿念沉浸在琴曲中,听见声音回神,定睛一看,站起来招手喊道:“蓐收!你怎么会在这里?!”
蓐收飞掠过来,说:“我来寻灵兽,被这里的香气和琴音勾来了,没成想竟是故人!登莱盛产葡萄美酒,今日我用两壶酒,换你们一尾烤鱼,如何?”
“蓐收大人,请上座。”涂山璟和煦笑道。
蓐收一跃飞上甲板,稳稳站定,阿念给蓐收挪了个位置。
涂山璟走回到小夭身边落座,轻轻用肩膀碰了一下小夭的肩膀,低声问:“我弹得好听吗?”
小夭抽了抽鼻子,说:“好听。”
璟看到了她的动情落泪,默默剥了一只鲜甜的烤虾,亲手喂到她嘴里。
“来,吃一只虾。”
“吃一口鱼。”
璟拿起一只海螺壳放在面前,用木勺子舀起一勺鲜美的蚬肉汤,吹了吹,喂给小夭,“再喝口汤。”
小夫妻旁若无人,好像当对面的蓐收和阿念不存在,这时蓐收和阿念顾着叙旧,也没有留意对面。
小夭嘴里嚼咽着鲜美暖和的食物,味觉先归位,而后六神逐渐归位,才留意到对面的人,喊道:“蓐收!你来了啊!”
璟看小夭不伤感了,放下心来,开始进食。小夭照顾着阿念的饭碗,不时也给璟夹菜,捏着虾须拎起一只大虾,动手剥壳,准备给璟。
“沧海的美味易寻,涂山璟的琴音却难得,广陵散,当初一曲动天下,多少人慕名而来,多少妙龄女子苦守在花萼相辉楼门前,只为等青丘公子一顾。”蓐收感慨道。
小夭听见此言,收回了即将要放一只虾进涂山璟碗里的小手,好奇发问:“哦?很多女子吗?有多少呀?”
涂山璟眼睁睁看着即将到碗里的大虾撤了回去,瞪了蓐收一眼,一副你快给我闭嘴的表情。
蓐收说:“那是自然,名门贵女排着队……哦啊啊!”嘴巴张成一个圆圈。
阿念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蓐收一脚,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蓐收,你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都有谁?有我认识的吗?”小夭继续灵魂发问。
蓐收看阿念和涂山璟的眼色,识趣地闭上嘴,低头吃鱼,“这鱼烤得可真好吃啊!放了什么调料?”
“蓐收!你之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有娶亲,就是被你这张嘴给害的!”阿念道。
蓐收默默不语,高辛忆啊高辛忆,我没有娶亲,是我不愿娶,不是我娶不到,若我愿意,名门贵女排着队想嫁,能从五神山排到赤水岸边,你都不知道轩辕、中原、高辛贵族来我家提亲的人都把我家门槛踩坏了,害得我躲在军中不回家。
小夭被这对冤家打趣逗乐了,朝涂山璟一笑,他长这副狐狸精模样,又如此才华横溢,被女子仰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她也是知道他对自己是一心一意的,可是自己听着有那么多女子觊觎他,怎么就那么不得劲呢?小夭将那只虾放进自己嘴里,狠狠地嚼着。
涂山璟殷勤地端着海螺给小夭喂汤,顺毛捋,只盼她不要捉着陈年旧事跟自己闹才好。
这点陈年芝麻小事,确实不至于让小夭揪着不放,吃饱喝足后,小夭就拉着璟躺在船尾看星星了,璟将小夭团在锦被里,给她讲沧海的传说,鲅鱼公主和小青龙王子的故事。
小夭摩挲着璟的手指,也不知他当时究竟有多痛。小夭将头埋在璟胸膛上,呜呜地哭泣,兀自痛着他百余年前的痛,璟却以为她来到大海又想起了故人,轻轻抚着她的头哄慰。
“疼吗?”小夭问。
“嗯?”璟有点不解。
“都过去了。”小夭拿起璟的手,将他的指尖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
“小夭,你是为我哭了吗?”
“不然你以为我能为谁哭?”
“我还以为…以为你想起相…”
“啊!涂山璟,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小夭一下子坐起身,把被子丢到一边去,“你居然敢怀疑我亲你时心里想着别人!”
“小夭,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敢……”
“闭嘴,别说话了!看星星吧!”小夭把被子捡回来,盖上两人又重新躺回去,免得他越描越黑,让他敢疑她心里惦记着其他人,笨蛋狐狸!
她又闷闷地说了一句:“没有别人,只有你。”
涂山璟说:“我知道。”
海上生明月,若说全然不会想起海底三十七年的救命恩情,那是谎言,可是她方才落泪,只是为了璟,没有想着旁人。
“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
“我能在水里自由呼吸和说话,像海妖那样,因为相柳在海底三十七年剜心头血救了我。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大概永远也无法忘记,虽然他并不希望我记得他。”
这个秘密,是小夭的逃生通道,在沧海月明的深夜里,她对璟说出来,相当于给了他能将她一击致命的距离,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不论多么亲密的关系,都是可以有自己的小秘密的。对于小夭而言,如此全然信任是很难做到的,但是她做到了。
“你在我心中很重要,至亲夫妻,我与你亲密时,不曾心猿意马惦记着旁人。”
“小夭,我明白。”涂山璟与小夭十指相扣,看着海上星空,他完全能理解小夭对救命恩人的记挂,只是他有时暗戳戳吃醋罢了。
“璟,你有秘密吗?”
“没有。”
“璟,你给我说说花萼相辉楼前的妙龄女子是怎么回事呗?都有谁?”
“小夭……”如果可以,涂山璟此刻想一脚把蓐收踹下大海喂鲸鱼。
天还未亮,涂山璟就起身做早餐,用船舱里蓄的井水淘米,放在海螺壳里煮,鲜鱼切片,备好姜丝和芹菜,待粥熟了再放进去烫熟。也不是没有锅,只是海螺壳煮粥有一种特别的鲜味。
随行的厨师做整船人的餐食,而涂山璟只做小夭的餐食,这是心意;虽大家吃的是一样的鱼片粥,可那个海螺装的就是与别不同。
将要日出时,璟回船舱将小夭唤醒,昨夜她喝了些葡萄酒,有些微醺。
“唔…璟,别扒拉我,我要睡觉。”小夭嘟囔着又一卷被子翻身向里,把头埋在暗角里讨睡。
“小夭,现在不起,可就看不到日出了。”最终璟还是像啄木鸟一般将她啄醒。
小夭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嚷道:“啊!我要起床!我要看日出!”
“哈哈哈哈……”船舱里传来一阵涂山璟的愉悦笑声,一边笑一边给小夭理着头发和衣裳。
一行人坐在甲板上,吃着暖乎乎的鱼片粥,赏了一场日出扶桑,浮光跃金的盛大美景。
天亮了,蓐收要进岛寻灵兽,涂山璟和小夭想进岛挖灵草,阿念也跟着去游玩,就背上药篓子同去了。留下苗圃、左耳、静夜、胡珍和一众暗卫仆从在船上带孩子。